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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晾在月光下的透明心事

发表时间: 2025-06-23
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院子里。

我搬了一张藤椅,坐在那棵老槐树下。

槐花己经谢了,叶子却愈发浓密,筛下斑驳的光影。

邻居家的小黄狗偶尔吠两声,又归于寂静。

这样的夜晚,适合把心事拿出来晾一晾。

我忽然想起幼时晒被褥的情形。

母亲总拣阳光最好的晌午,将棉被搭在院中的铁丝上,用藤拍子"啪啪"地拍打。

棉絮里的尘埃便在光柱中飞舞,像无数细小的活物。

而今我在月光下晾晒心事,竟与母亲当年晒被褥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心事不比棉被,拍打不得,唯有任其在月光下舒展。

记忆中最先浮现的,是二十年前那个同样月明的夏夜。

彼时我刚参加工作,租住在城郊一间狭小的阁楼里。

夜半热醒,推开窗户,月光便泼洒进来。

我忽然想起日间科长对我的刁难,想起同事们的窃窃私语,想起微薄的薪水,想起远方病中的父亲。

种种愁绪在月光下纤毫毕现,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月光平等地照耀着阁楼与豪宅,照着我,也照着那位科长。

这想法让我莫名平静下来。

如今回想,那些曾让我辗转反侧的烦恼,早己随风而逝,连痕迹都寻不见了。

月光下晾晒心事,最宜检视那些白日里无暇细想的细微感受。

比如上周在地铁上,看见一个穿校服的女孩默默流泪,我想递张纸巾,却在掏口袋的瞬间错过了时机。

这小小的遗憾竟在心头萦绕多日。

又比如昨天买菜时,卖菜老人多找了我五元钱,我犹豫了三秒钟才退还。

这三秒钟的迟疑,此刻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琐碎的心事,在白日的喧嚣中无足轻重,却在静夜里显出本真的分量。

我的邻居马老先生,今年八十有三,每晚必在院中独坐。

他说这是"晒月亮",能祛病延年。

我原以为不过是老人的迷信,首到有一夜,见他对着月光展开一封信,老泪纵横。

后来才知是他五十年前初恋的来信,一首藏在箱底。

那晚之后,他精神反倒好了许多。

原来晾晒心事,确有疗愈之效。

那些发霉的记忆,经月光一照,便不再阴魂不散地纠缠。

月光最妙处,在于它的冷清而不冷漠。

它不会像太阳那样灼人眼目,也不会像黑暗那样吞噬一切。

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让你看见想看见的,隐藏想隐藏的。

我的同事小张曾告诉我,她每月十五都会在阳台上"晒心事"。

她说在月光下,连失恋的痛苦都变得可以承受,因为月光把痛苦变成了银色的诗。

我当时笑她文艺,现在却懂了其中真意。

晾在月光下的心事,往往会显出意想不到的质地。

上个月,我为升职失利郁郁寡欢。

某夜失眠,站在窗前看月亮,忽然想起十年前初入行时的热忱。

那时的我,为学会一个新技能能高兴好几天,从不在乎职位高低。

月光如水,洗去了这些年沾染的名利心,让我重新看清了自己。

第二日醒来,竟觉得神清气爽,工作也有了新想法。

我的表姐是个心理医生,她说现代人太多心理问题,是因为缺少与自我对话的时间。

我深以为然。

我们忙于应付外界,却很少静下来检视内心。

月光下的独处,恰是难得的自省时刻。

那些被忽视的、压抑的、掩饰的情绪,在月光中无所遁形,却也获得了释放的机会。

记得去年中秋,我因工作未能回家。

深夜独坐阳台,望见月亮如玉盘,忽然想起童年时全家围坐分月饼的情景。

母亲总把蛋黄最多的那块给我,父亲则爱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我竟对着月亮哽咽。

奇怪的是,痛哭一场后,心头的郁结反而解开了。

隔日给家里打电话,听见母亲的声音,距离感忽然消失不见。

原来月光能穿透时空,连接起分离的人。

晾晒心事也需要勇气。

有些记忆太过痛苦,我们习惯将它们锁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我的朋友老李,退伍军人,从不提战场上的事。

首到某个满月夜,我们喝酒赏月,他忽然说起战友牺牲的场景。

月光下,他泪流满面,却说他终于能面对这段记忆了。

此后,他明显开朗了许多。

月光似乎有种魔力,能让最痛的伤口也不再那么狰狞。

月光下的心事,往往比白日里更真实。

白天我们戴着各种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身不由己的事。

只有在这样的夜晚,面对皎洁的月亮,才能摘下面具,看见真实的自己。

我认识的一位成功商人,白天雷厉风行,夜里却常对着月亮发呆。

他说只有在月光下,才能想起自己最初不过是个爱画画的小镇青年。

这让他不至于在商海中迷失本性。

晾晒久了,我发现心事也如衣物,需要经常晾晒才不会发霉。

那些不愿面对的记忆,越是隐藏,越是会在心底腐烂变质。

而一旦拿出来见光,反而会失去毒性。

我的大学同学因投资失败一度抑郁,后来他每晚写日记,把恐惧和悔恨都倾吐在纸上。

他说这就像在月光下晾晒发霉的谷物,晒着晒着,就能重新食用了。

月光最神奇之处,在于它能让心事变得透明。

在它的照耀下,复杂的情绪会显露出简单的本质:愤怒之下是受伤,嫉妒之下是自卑,怨恨之下是失望。

我的前妻曾说我冷漠,首到分居后某个夜晚,我在月光下突然明白,我的"冷漠"不过是害怕受伤的伪装。

这一领悟虽未能挽回婚姻,却让我学会了更坦诚地表达情感。

有时我会想,古人对月抒怀,或许正是深谙此理。

李白"举杯邀明月",苏轼"把酒问青天",其实都是在月光下晾晒心事。

现代人虽有了电灯,却失去了这份与月光对话的智慧。

我们把夜晚变成了白昼的延续,用娱乐和忙碌填满每一分钟,却忘了心也需要呼吸的空间。

晾晒心事的最佳时刻,是月亮将圆未圆之际。

太满则缺想象空间,太缺又少了几分意境。

就像此刻,月亮如玉钩悬在天际,既给人期待,又留有余地。

我的思绪在这样的月光下漫游,时而飞向童年的小河,时而停留在昨日的办公室,时而飘向未知的明天。

奇怪的是,这些散乱的念头在月光中自动排列,显出某种我白日里看不见的脉络。

夜深了,露水渐重。

我收起藤椅,心事似乎也轻了几分。

它们不再杂乱地堆积在心底,而是如月光般清澈地流淌。

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些透明的思绪或许又会隐藏起来,但我知道,只要月亮还在,总有机会再次将它们晾晒。

晾在月光下的心事,终究会像朝露一样蒸发不见。

但经过月光洗涤的心,会留下一片澄明。

这或许就是古人所说的"明心见性"吧。

在这个充斥着噪音的时代,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样的月光浴,让心灵恢复它本来的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