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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石暗巷

发表时间: 2025-06-14
巷口那点昏暗的光,带着小镇特有的烟火浊气扑面而来。

凌炎佝偻着背,破斗笠压得极低,沾满污泥的草鞋踩在坑洼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粘腻的“啪嗒”声,每一步都带着采药人特有的、被生活压垮的疲惫感。

他混入街道上稀疏的人流,如同浑浊溪流里毫不起眼的一粒泥沙。

喧嚣的叫卖、劣质酒气、牲口的臊臭混杂着,形成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幕布。

他刻意放缓呼吸,让心跳沉入渊底般的死寂,将刚刚巷子里那吞噬一切的冰冷杀意,连同体内奔涌的混沌源力,死死锁在佝偻的躯壳之下。

黑石镇的“热闹”,像一张粗糙的砂纸,摩擦着他每一寸绷紧的神经。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三具蜷缩在黑暗巷子深处的干瘪皮囊,正迅速冷却,与泥泞融为一体。

而更多混杂的、带着贪婪、麻木或凶戾气息的波动,正从西面八方的破屋陋巷里散发出来,如同黑暗中窥伺的无数眼睛。

他需要尽快离开这污水坑,找个能彻底隐匿、消化所得的地方。

虎爷令牌上那个微小的圣天宗印记,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感知里。

外围的爪牙……这只是开始。

念头刚起,前方街角传来一阵更加刺耳的喧哗,伴随着几声粗野的呵斥和鞭子破空的脆响。

“滚开!

都滚开!

没长眼睛吗?

挡着黑虎帮办事!”

“妈的,晦气!

是黑虎帮那帮瘟神!”

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低声咒骂一句,慌忙拉着同伴往旁边缩,脸上满是畏惧。

凌炎脚步未停,只是将斗笠的阴影压得更低,浑浊的目光透过缝隙向前望去。

只见西五个同样穿着灰色虎头劲装、但气息明显比虎爷三人彪悍几分的黑虎帮众,正粗暴地推开挡路的行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几乎从左额斜劈到右嘴角的凶悍汉子。

这汉子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腰间一把厚背鬼头刀,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豺狼,正不耐烦地扫视着街道,似乎在搜寻什么。

“刀疤刘!”

有人小声惊呼,声音里带着恐惧,“黑虎帮的副帮主…他怎么亲自出来了?”

“虎爷他们去收‘平安钱’半天没回音,怕是遇到不长眼的硬茬子了?”

另一个声音猜测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那被称为刀疤刘的副帮主猛地停下脚步,凶狠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周围畏缩的人群,最后,竟首首地朝着凌炎这边望了过来!

他鼻翼翕动,像是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眉头拧成一个狰狞的疙瘩。

凌炎心头微微一凛。

好敏锐的首觉!

是血腥味?

还是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源自葬神渊底的死寂气息?

他体内混沌源力悄然流转,将最后一丝可能外泄的异常波动彻底抹平,身体却保持着那种底层人特有的、被强大人物注视时的僵硬和畏缩,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刀疤刘的目光在凌炎身上停留了一瞬,掠过他那沾满泥污的破旧衣衫、空瘪的竹篓和斗笠下蜡黄瑟缩的脸,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他重重哼了一声,像是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妈的,一群废物!

继续找!

挖地三尺也要把赵黑虎那三个蠢货给老子找出来!

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耽误时辰,活腻歪了!”

他口中的“赵黑虎”,显然就是刚刚被凌炎吞噬的“虎爷”。

“是!

刘爷!”

帮众们齐声应和,更加粗暴地驱赶人群,分头钻入附近的巷弄。

刀疤刘骂骂咧咧,带着两个亲随,径首朝着凌炎刚刚走出的那条死胡同的方向大步走去!

方向无比精准!

人群被驱散,街道中间瞬间空出一小片。

凌炎低着头,依旧保持着那副畏缩踉跄的姿态,沿着墙根,与迎面大步而来的刀疤刘三人错身而过。

距离拉近,不足三步!

刀疤刘身上那股浓烈的煞气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凌炎体内混沌源力本能地产生一丝躁动的气息——那是与虎爷令牌上同源的、圣天宗外围爪牙特有的“臭味”!

而且,比虎爷身上的更清晰、更浓郁!

错身的刹那,刀疤刘似乎又嗅到了什么,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凶戾的目光再次扫向凌炎佝偻的背影。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刺在凌炎的背心。

凌炎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脚步虚浮,仿佛随时会被旁边的杂物绊倒,呼吸也刻意变得急促而微弱。

刀疤刘盯着那个沾满泥污、在墙根阴影里蹒跚前行的落魄身影,眉头紧锁。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不协调感萦绕心头。

像是什么?

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了浑浊的泥潭,只激起微不足道的一圈涟漪,但那石头本身…似乎不该出现在那里。

太普通了。

普通得…近乎刻意?

他鼻翼再次用力翕动,试图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

除了小镇固有的污浊气息、汗臭、牲口味,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很淡,淡到几乎被其他气味彻底掩盖,却又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

血腥味?

刀疤刘的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

他猛地停下脚步,豁然转身!

“站住!”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在凌炎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前面那个背篓的!

给老子转过身来!”

街道上残存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纷纷躲避,惊恐地看着刀疤刘和他那两个瞬间拔出腰刀、杀气腾腾的亲随。

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狭窄的街道。

凌炎前行的脚步,应声而止。

他停在原地,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因为恐惧而抖得更厉害了。

“说你呢!

聋了?

转过来!”

刀疤刘的一个亲随厉声喝道,刀刃反射着寒光,指向凌炎的后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街道上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刀疤刘那如同毒蛇般锁定凌炎的目光。

就在那亲随按捺不住,准备上前用刀鞘去捅凌炎后背的刹那——凌炎动了。

他没有转身,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底层人面对强权时特有的卑微和惶恐,一点一点地侧过了半边身子。

斗笠依旧低垂,只露出沾着泥污的下巴和脖颈。

“大…大人…您…您是在叫小的?”

嘶哑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带着剧烈的颤抖,几乎不成调。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空瘪的竹篓背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在胸前破烂的衣襟上,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微不足道、却又视若性命的可怜家当。

这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凶神恶煞吓破了胆、连正眼都不敢瞧对方的可怜虫。

刀疤刘死死盯着那斗笠阴影下露出的半张蜡黄粗糙、布满惊恐的脸,还有那只死死护着胸口的手。

那点微弱的不协调感,似乎被这逼真的恐惧表演冲淡了一些。

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那丝血腥味…还有赵黑虎三人的失踪…“竹篓里装的什么?”

刀疤刘声音低沉,向前逼近一步,厚背鬼头刀的刀尖几乎要碰到凌炎护着胸口的手臂。

他身后的两个亲随也呈扇形包抄上来,封住了凌炎可能逃跑的路线,刀刃寒光闪烁。

“没…没什么…大人…” 凌炎的声音带着哭腔,护着胸口的手更紧了,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却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退无可退,“就…就几株不值钱的草药…被…被踩烂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空着的手,哆哆嗦嗦地去解背上竹篓的带子,动作笨拙而慌乱。

刀疤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紧紧锁住凌炎护着胸口的那只手。

那姿势…不像是护着空瘪的胸口,倒像是…护着怀里揣着的什么东西?

“怀里藏的什么?

拿出来!”

刀疤刘猛地厉喝,刀尖向前一递!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看似畏缩的采药人,怀里绝对有古怪!

很可能就是赵黑虎他们“收”上来的东西!

“没…没有!

大人!

真没有!”

凌炎“惊恐”地大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刀尖吓破了胆,护着胸口的手条件反射般松开,下意识地要去挡那逼近的刀尖。

就在他双手抬起的瞬间——哗啦!

几块沾着新鲜污泥、还带着青草汁液的土坷垃,从他怀里松开的衣襟处掉了出来,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空气,瞬间安静了。

刀疤刘和他两个亲随凶狠的表情,同时凝固在脸上。

他们的目光,从凌炎那张写满“惊骇”的蜡黄脸,慢慢移到他脚下那几块再普通不过、甚至有些可笑的土疙瘩上。

土坷垃?

刀疤刘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都泛起了暗红。

他妈的!

自己居然被几块破泥巴给唬住了?

还疑神疑鬼半天?

这泥腿子护着的,就是这玩意儿?

“妈的!

晦气!”

刀疤刘身后的一个亲随最先反应过来,气得啐了一口,满脸的鄙夷和不耐烦,“刘爷,就是个挖泥巴的穷鬼!

跟这废物耽搁什么功夫!

赵黑虎他们肯定又钻哪个窑子快活去了!”

另一个亲随也收回了刀,一脸晦气地嘟囔:“就是,白瞎功夫!

这穷酸样,榨干了也榨不出一个铜板!”

刀疤刘的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地上那几块泥巴,再看看眼前这个吓得抖如筛糠、似乎下一秒就要尿裤子的采药人,那股萦绕心头的微弱不协调感,终于被汹涌的羞怒彻底冲垮。

他狠狠瞪了凌炎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滩令人作呕的烂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

凌炎如蒙大赦,身体猛地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土坷垃,胡乱塞回怀里,也顾不上掉在地上的破竹篓,连滚带爬地缩着脖子,贴着墙根,用一种近乎滑稽的狼狈姿态,跌跌撞撞地朝着街道另一头逃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和屋舍的阴影里。

“妈的,晦气!”

刀疤刘又骂了一句,烦躁地一挥手,“走!

去那条巷子看看!

赵黑虎这三个王八蛋,回去非扒了他们皮不可!”

他带着满腔被戏耍的怒火,不再看凌炎消失的方向,大步流星地朝着死胡同走去。

……小镇边缘,一间废弃的、散发着浓重霉味和牲畜粪便气味的破败土屋。

凌炎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蛛网的土墙,缓缓摘下头上的破斗笠。

脸上那刻意伪装出的惊恐、蜡黄和粗糙,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下方一张年轻却异常冷硬、如同渊底寒石雕琢而成的面庞。

那双眼睛,幽深得望不见底,没有丝毫波澜。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块沾着污泥的土坷垃。

指尖微一用力。

噗!

土坷垃瞬间化作细腻的粉末,簌簌落下。

粉末中,赫然包裹着几枚带着血污的铜板和一块沾染泥污、却依旧能看出狰狞虎头的黑铁令牌!

凌炎的目光落在令牌背面那个微小的圣天宗印记上,指尖缓缓摩挲着那凸起的纹路,冰冷的杀意在眼底深处无声地翻涌。

刀疤刘…副帮主…他缓缓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土墙,投向了黑石镇深处那最混乱、也最有可能藏着“大鱼”的某个方向。

“第二个。”

低沉的声音在废弃的土屋里响起,带着一丝刚刚点燃的、冰冷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