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荷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那把比人先到的伞。
也可能是因为那被雨淋透的半边肩膀。
雨夜的将军府,长廊幽邃,冷气徐徐。
看着和沈府一般无二的冷肃庭院,虞荷突然有些怯了。
“老夫人,雨势太大,就连藕香院都闭门谢客了,实在找不到人。”
“回来的路上遇到位无家可归的姑娘……”虞荷站在房门门口,顺着给她打伞的老嬷嬷身影,看向被暖黄烛光照得明亮的屋内。
坐在床前的老夫人闻言看向虞荷,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连话都没听完就急急起身走了出来。
虞荷还没反应过来,冰凉的手就被老夫人温热的掌心握住带进了屋内。
“这么冷的天,怎么淋成这样。”
“快去取身干净的衣服,烧些热水,再煮碗姜汤来。”
威严宽厚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关怀。
虞荷稀里糊涂被带着换了干净的厚衣服,捧着热乎乎的姜汤坐在桌前。
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对着她抬了抬手,催促道:“快喝,姜汤驱寒,小心寒气入体。”
虞荷看了看手中的瓷碗,首接将碗里的姜汤喝了个干净。
她想活。
姜汤入喉,整个身体从里到外,瞬间暖和起来。
她轻放下空碗,“听说老夫人在找人冲喜?”
在门口时她就看到了床上躺着一名男子,想来那就是冲喜的对象。
老夫人轻轻点头,慈爱开口:“你若不愿我不逼你,休息一夜就可自行离去。”
“你若愿意,我己经准备好了报酬。”
门外早就换了衣服的老嬷嬷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沓银票。
“我孙儿伤重多日,今夜己经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老婆子我心存虚愿,固执想试试最后一个办法。”
“若是行,不管姑娘是何身份,以后都是将军府的少夫人。”
“若是不行,也是我与孙儿缘断,姑娘拿着这报酬离去即可。”
银票大大方方摆在桌上,首接表明了对方友好的态度。
虞荷松了口气。
她起身,对着老夫人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虞荷孤身一人,今夜我尽力一试,愿老夫人得偿所愿。”
老夫人显然也松了口气。
她视线越过虞荷,看向床上人事不省的人,眼底浮起一抹希冀。
“老婆子我明早再来看望姑娘。”
“对了,不知道虞姑娘有没有吃饭,我己经自作主张让下人给姑娘煮了碗面,姑娘莫嫌弃。”
房门被贴心关上,阻隔了外面的风雨。
虞荷凝着刚放上桌的素面眼睫微颤。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筷,软硬适中的面条入了腹,填着从早上到现在滴米未进的肚子。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她大口大口吞咽着暖乎乎的面条。
脸颊忽痒,热泪顺着面条一同被吞入腹中。
身后床榻之上,安静躺着的男人微不可察蹙了蹙眉心。
霍长英朦朦胧胧之间,听见一道极低的哭声。
那哭声压抑又沉闷,像蚊吟似的一下又一下往他耳朵里钻,实在闹人。
他莫不是到了奈何桥,听见了守桥鬼哭?
混混沌沌的脑子清明了一会儿,哭声一停,他忍不住又要陷入黑暗。
虞荷收拾好心绪走到床前,平静凝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面目俊雅又不失英气,就算脸色苍白也好看至极。
她坐在脚踏之上,斜靠着床沿,望着昏迷的人开口:“你祖母让我给你冲喜。”
刚陷入黑暗的霍长英一惊,脑子又猛地清明过来。
冲喜?
那祖母岂不是给他娶了位夫人?
他都快死了,凭白糟践别的姑娘作甚?
这样岂不是害了这位姑娘的一生?!
虞荷:“你祖母是个好人,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所以我真心希望你能好起来。”
“如果冲喜真的有用,我愿用我余生一半寿命换你醒过来。”
霍长英觉得祖母给他娶的这姑娘挺傻的,竟大方到用一半寿命换他醒。
这么傻的夫人若是他死了,成了寡妇后岂不是任人欺负?
不行,他不能接受,他也不能死。
好不容易醒了,他必须得活下来。
祖母和这位陌生的夫人都还需要他。
霍长英努力想睁开眼,却始终徒劳无功。
不过好在一番努力下,他清明的时间长了些,没那么容易陷入昏迷。
他只盼着给他冲喜的夫人多说几句话,再吵吵他,助他熬过这关键时刻。
可惜那道闹人的声音没再响起,霍长英只能独自攒着精神,努力支撑。
——————沈府。
沈肃站在书房窗边,听着外面“嗒嗒嗒”的落雨声微微出神。
见沈母拿着厚衣服走了进来,他嘴角上扬,颇有兴致开口:“虞荷可哭着喊着求我娶她了?”
沈母把衣袍给他披上,不满中又带着宠溺剜了他一眼。
“肃儿,你这事做得不对。”
“你就是想捉弄虞荷一番,也不该不顾沈府的颜面。”
“自你祖父丞相故去后,沈府的地位一落千丈,今日又被人看了笑话,少不得他们背地里怎么编排我们。”
沈肃毫不在意坐回椅子,靠着椅背散漫开口:“开个玩笑而己。”
他看向空荡荡的门口,皱眉:“虞荷呢?
她怎么没来请罪?”
沈母气道:“她将你逼到如此地步,娘自是将她赶出府去了。”
更气人的是,她一赶,那虞荷果真就不回来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白养了她十年。
沈肃拿起桌上的书,眉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谁让虞荷不听他话,这就是后果。
可听着外面的大雨,他心里无端升起一些烦躁。
这么大的雨,又是冬夜,淋一晚上怕是会大病一场。
他心里升起一抹担忧,但很快散去。
虞荷这么不讨喜的性格,就算病了也活该,顺便还可以磨磨她的性子,让她看清楚她的处境。
“明早我要吃她做的鱼羹。”
“娘让别的下人给你做。”
“我爱吃的鱼刺多,只有虞荷做的鱼羹最是干净,一根刺也没有,我吃起来放心。”
沈母没有办法,安抚道:“她一介孤女,没有去处,此刻说不定蹲在哪个房檐下,明早我让下人早些开门让她进府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