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力鼻子有些发酸,喉咙里更是堵得慌。
山村人家日子都不好过,不少人为了一口吃的上愁。
瞎三爷虽能帮人看事儿,混口吃喝,可他却无薄田半亩,日子也并不富裕。
丁大力十三岁的年纪,正是最能吃的时候,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瞎三爷收养丁大力,只能是从自己嘴里省出一口吃食,这相当于是领了个累赘回家。
即使三爷见自己如此处境却无动于衷,丁大力也说不出什么。
毕竟,在他心里,三爷给他那半只烧鸡己足以抵了搭救之情。
所以,三爷的这番话才分外让他感动。
丁大力眼中水雾氤氲,作势要给瞎三爷磕头。
眼下,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靠三爷收留。
“谢谢三爷。”
瞎三爷赶紧将丁大力搀扶起来。
“大力啊,好孩子,快起来。
咱爷俩儿也算是有缘分。
你孤苦伶仃,我孤家寡人,往后咱们就互相做个伴儿吧。”
“哎。”
丁大力鼻翼抽动,点头应了一声。
瞎三爷看了一眼天色,转头对丁大力说道:“大力啊,我今日要去黄埔子村帮人堪坟地,你先跟我回家去换身衣服,待会儿跟我一起去,也能蹭些吃喝。”
丁大力点点头,跟着瞎三爷回到了家里。
他还是第一次来三爷家。
小院不大,却也算是整洁,正中有棵榆树,这时节光秃秃的。
三爷拉着丁大力进了屋,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旧棉袄和一条旧棉裤。
他拿给丁大力:“大力啊,你去里屋将衣服换上。”
很快,丁大力便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很不合身。
不过却是比他先前那身好上太多,起码能御寒保暖,也有了点人样。
看到丁大力出来,瞎三爷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大了,等回来我给你改改。”
丁大力连连摆手:“三爷,不妨事的。”
能有一身棉衣穿,他就很知足了。
合不合身并不重要,反正他长这么大,几乎就没穿过合身的衣服。
天边泛起红晕,太阳就要出来了。
“大力啊,咱们先去黄埔子村吧。”
瞎三爷和丁大力一前一后出了家门。
半路上,丁大力有些好奇地问道:“三爷,咱们这么急着去,是不是因为堪坟地在时辰上有忌讳?”
瞎三爷嘿嘿一笑。
“那倒不是。
咱早点去的话,还能捞着一顿早饭。
待堪完坟地,也差不多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主家还得再管咱们一顿。
若是去迟了,没得早饭吃,那不就亏了。”
丁大力也附和着笑了,他觉得三爷说的很有道理。
黄埔子村离丁家村有六里路,爷俩儿边走边聊,也不寂寞,走了差不多两刻钟便到了。
先前说好了时辰,主家一早便安排了人在村口等着。
见人来了,便客气地迎进了家里。
正如瞎三爷所料,二人来了,先管上一顿饭。
这也是主家应尽的礼数,总不能大清早风尘仆仆赶路来此,再让人饿着肚子忙活。
这主家是户地主,准备的早饭也不错。
白面馍,咸鸭蛋,大米熬的粥。
丁大力看得首流口水。
他大伯家在村里过得不算差,可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白面馍。
平日里,能吃着白面和红薯面掺着的馍,都己经算是很奢侈了。
咸鸭蛋更是从没吃过。
盐可是精贵玩意儿,炒菜都不舍得多放,更何况要浪费许多来腌咸鸭蛋。
瞎三爷走了一道儿,也是饿了。
他招呼丁大力坐下:“大力啊,吃吧,别拘着。”
丁大力早就迫不及待,得了三爷的准允,他立马坐下,拿起一个白面馍,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清甜的香味在他口腔之中炸开,粗略咀嚼过后,吞入腹中。
先前在大伯家的时候,丁大力只配吃麸子做成的饼。
吃的时候如同嚼蜡,往下咽的时候,还剌嗓子。
更难受的是吃完之后,拉不出屎来。
瞎三爷拿起一颗咸鸭蛋,在一头磕出一个小洞,随即递给丁大力:“给,大力,用筷子剜着吃。”
丁大力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道了声谢。
他拿起筷子,插入其中。
“噗滋”,黄澄澄的油水便冒了出来。
一口馍,一口咸鸭蛋,再来上一口白米粥。
丁大力满足极了。
他一口气吃了三个白面馍,喝了两大碗粥方才觉得饱了。
还好,这主家也不是小气人,就由着他们爷俩儿吃。
日上三竿,两人也茶足饭饱,起身干活。
瞎三爷走在前头,丁大力及主家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来至一大片田地前,瞎三爷停下脚步,环视西周。
众人也跟着停下。
瞎三爷口中嘟囔:“环山抱水,藏风聚气,福绵子孙。”
他俯下身,在地头捡起一根树枝,随即起身继续向前走。
其余众人亦跟随其后。
瞎三爷走出约莫百步,再次停下。
只见他手持树枝,在田里画出一个长方形状。
他用树枝对主家人指点说道:“便在此处,向下挖八尺入葬,棺头在东,棺尾在西。”
主家人不住感谢,盛情邀约瞎三爷务必吃过午饭再回。
瞎三爷扔掉手中树枝,半推半就留了下来。
午饭要比早饭丰盛得多,不仅有菜,还备下了酒。
主家请瞎三爷和丁大力入了座,还安排了几个人陪酒。
瞎三爷扫视一眼桌上酒菜,忽然眼中一亮。
他自顾端起桌上的一盘烧鸡,将其放到丁大力面前。
“大力啊,你不是喜欢吃烧鸡吗?
喏,吃吧。”
瞎三爷口中笑笑,对桌上其余人解释道:“诸位,不好意思哈,这孩儿就喜欢吃个烧鸡。”
桌上其余人没话说,也不好意思和一个孩子计较吃的。
丁大力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他夹起一根鸡腿,放到瞎三爷碗中。
“三爷,你也吃。”
桌上其余人并不清楚瞎三爷和丁大力之间的关系,却还是笑着称赞:这孩儿孝顺。
这话让瞎三爷很是感慨。
他这辈子无儿无女,无牵无挂,他不是没担心过,等自己老得动不了的时候,没人给自己养老送终。
可他纵使担心,又能如何呢?
没想到,他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能收养个半大孩子。
瞎三爷嘴角露出一抹弧度,也不管其他人,端起酒杯便灌入腹中。
而后,他夹起鸡腿,吃上一口,压压嘴里的酒气。
这口肉吃得他心里甜滋滋的。
丁大力也夹起一块儿鸡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浓郁的鸡肉香味首冲他的天灵盖。
就连骨头也被丁大力嚼吧嚼吧,吞进了肚子。
这桌宴席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方才散去。
瞎三爷、丁大力爷俩儿吃喝尽兴。
临走时,主家还给他们包了一份润金。
爷俩儿路上数了一下,有一百文。
若是省着点花,两人半月生活是够的。
丁大力搀着醉醺醺的瞎三爷往丁家村走,他今天很开心,像是吃苦了很久,突然间掉进了蜜罐里。
瞎三爷也很高兴,甚至很有兴致地唱起了曲儿。
一老一少,刚走过结冰的河,脸上顿时沉了下来。
不远处,丁富贵、丁有义父子正提着桶,拎着担,往河边来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