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针,刺破了上海滩的夜色。
百乐门歌舞厅内,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下,香烟的雾气与香水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层奢靡的薄纱。西装革履的绅士们搂着旗袍佳丽,在舞池中随着爵士乐的节奏摇摆。侍者托着银盘穿梭其间,盘中的高脚杯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映照出一张张醉生梦死的面孔。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新晋歌星——潇沐雨小姐!”
随着报幕声落下,舞台灯光骤暗。一束追光打下,照出一个纤细的身影。她没有像其他歌女那样穿着艳丽的旗袍,而是一袭月白色的缎面旗袍,领口袖边绣着几枝淡雅的梅花。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耳边垂下两缕微卷的发丝。
音乐前奏响起,是时下流行的《夜来香》。当她开口的瞬间,整个百乐门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安静下来。
"那南风吹来清凉——”
她的声音不似寻常歌女那般甜腻娇媚,而是带着一丝清冷,像是一泓山间的泉水,却又在尾音处微微颤抖,透出几分难以察觉的忧郁。
二楼包厢内,一个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雪茄。他约莫三十出头,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轮廓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更像一位大学教授,而非上海滩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青帮大佬。
杜沉舟微微眯起眼睛,透过镜片注视着舞台上的女子。他的目光落在她握着话筒的手指上——那双手白皙修长,却在指节处有着几乎不可察觉的薄茧。
"这姑娘,不简单。”杜沉舟轻声道。
身旁的陈叔立刻会意:"要查查她的底细吗?”
杜沉舟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凝视着舞台。当潇沐雨唱到"夜来香,我为你歌唱”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二楼包厢,与杜沉舟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那一瞬间,杜沉舟看到了她眼底深处藏着的某种东西——不是风尘女子的谄媚,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韧。
曲终人散,掌声如雷。潇沐雨微微鞠躬,转身退场。她刚走到后台,经理就急匆匆地跑来。
"潇小姐,杜先生请你到包厢一叙!”经理搓着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
潇沐雨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杜先生?”
"哎呀,就是杜沉舟杜先生啊!上海滩谁不知道杜先生的名号?”经理压低声音,"他可是咱们百乐门的大股东,他一句话就能让你红遍上海滩,也能让你...唉,总之你快去吧!”
潇沐雨轻轻点头,跟着侍者来到二楼包厢。推门而入时,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当她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杜先生好。”她声音轻柔,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杜沉舟示意她坐下。"潇小姐的歌喉令人印象深刻。”他的声音低沉温和,与传闻中那个杀伐果断的黑帮头目判若两人。
"杜先生过奖了。”潇沐雨低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潇小姐不是上海人吧?听口音像是江浙一带的?”
潇沐雨心头一紧,但面上不显:"杜先生好耳力,我是苏州人。”
"苏州...”杜沉舟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好地方。潇小姐家中还有何人?”
"父母早亡,只有一个远房表亲在上海,托她介绍才得以在百乐门谋生。”潇沐雨对答如流,这是她精心准备的身份背景。
杜沉舟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潇小姐可会德语?”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潇沐雨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十五年前那个雨夜,救她的少年就是用德语与她交流的。
"不会。”她摇头,"杜先生为何这样问?”
杜沉舟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白小姐的气质,很像我在德国留学时认识的一位教授的女儿。”
谈话持续了约莫半小时,杜沉舟始终彬彬有礼,没有半分越矩之举。临走时,他递给白薇一张名片。
"如果潇小姐有兴趣,每周五可以来杜公馆为我的一些客人表演。酬金是百乐门的三倍。”
潇沐雨双手接过名片,指尖刻意擦过杜沉舟的手掌——这是她在百乐门学到的技巧,能让男人产生被撩拨的感觉。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杜沉舟的眼神依然清明,没有一丝情欲的波动。
"多谢杜先生抬爱,我一定准时赴约。”
回到位于法租界边缘的简陋公寓,潇沐雨锁好门,拉上窗帘,然后从床底拖出一个老旧的小皮箱。她输入密码打开箱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和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四口的合影:英俊的父亲,温婉的母亲,以及两个小女孩——一个是她,一个是她的姐姐。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四个字:血债血偿。
潇沐雨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父母的脸庞,眼中再无百乐门歌女的柔媚,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杜沉舟...”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舌尖品尝着它的滋味,"我终于找到你了。”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远处,黄浦江上传来轮船低沉的汽笛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与此同时,上海闸北区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里,青龙帮帮主赵仝生正听着手下的汇报。
"杜沉舟今晚在百乐门听一个新来的歌女唱歌,还专门请她进了包厢。”手下低声道。
赵仝生冷笑一声:"看来我们的杜先生终于也有弱点了。查查那个歌女的底细,说不定...她能成为我们对付杜沉舟的一枚好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