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擂台下,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是这次门派大比最热门的夺魁人选。
掌门、长老、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都等着我上场。对手已经站在台上,握着剑,
紧张地盯着我。我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全场都听见。“不比了。”“啥?
”“我说,不比了。”“……”全场死寂。连风刮过山门旗子的声音都听得见。
负责擂台的执事师兄张着嘴,像个傻子。台上等着被我揍的对手,脸都绿了。“崔晚!
你搞什么名堂!” 一声暴喝炸开,是我师父,赤阳峰峰主,脾气跟他的火系功法一样爆。
他老人家胡子都快气飞了,一步就跨到我面前,眼珠子瞪得溜圆。“临阵脱逃?
你知不知道这次大比意味着什么?魁首奖励是进后山秘境参悟的机会!多少人挤破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为了这个秘境名额,我过去三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别人打坐四个时辰,我打坐八个。别人练剑一千遍,我练剑三千。别人吃饭喝水,
我把辟谷丹当糖豆嚼。卷。往死里卷。卷成了赤阳峰大师姐,
卷成了这一代弟子里的“卷王”。卷到所有人都觉得,这个魁首,板上钉钉是我的。
卷到我自己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好像是……为了不被人看不起?为了证明自己?
现在呢?我看着师父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看着擂台上对手劫后余生的茫然,
看着台下密密麻麻、写满震惊和不解的同门。一股巨大的、难以形容的疲惫感,
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累。太累了。卷不动了。真的。“师父,”我抬起头,声音还是平平的,
“我累了。不想比了。”“累?!”师父的音调拔高,刺得人耳膜疼,“修行之路,
逆水行舟!谁不累?这点苦都吃不了,你修的什么仙!”“可能,”我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修不动了。”师父被我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我,
手指头都在抖:“你……你……”“崔晚师妹!”一个清朗的声音***来,
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是掌门亲传弟子,苏清越。公认的仙子,
天赋好,家世好,气质更好。她莲步轻移,走到我身边,
温柔地劝:“可是修炼上遇到了什么难处?或是身体不适?这大比关乎前程,
切莫因一时意气……”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别任性,别犯傻,机会难得,别作。
我看着她那张完美无瑕、写满“为你好”的脸。以前我会羡慕,会自惭形秽,
会因为她的一句关心而偷偷开心半天,然后更加拼命修炼,想离她近一点。现在?呵。
“苏师姐,”我打断她,语气比刚才跟师父说话还淡,“不是意气。就是单纯……不想打了。
”苏清越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她大概没想到,
我这个一向闷头苦练、在她面前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卷王”,会这么直接地驳她面子。
“崔晚!”师父彻底炸了,“反了你了!给我滚去后山思过崖!面壁三年!
不到金丹期不准出来!”思过崖,鸟不拉屎,灵气稀薄,除了石头就是风。面壁三年?挺好。
至少没人逼我打架了。“哦。”我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没半点留恋。
留下身后一地眼珠子。还有师父气得跳脚的咆哮。思过崖在哪儿,我知道。后山最深处。
没人带路,我自己去。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爬了半天,终于看到那块光秃秃的大石头,
上面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思过崖。崖下有个洞,勉强能遮风挡雨。洞口堆着些枯枝烂叶,
估计很久没人来了。挺好。清净。我走进去,洞里一股子尘土和霉味。地上连个蒲团都没有。
我从储物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破布,抖了抖灰,铺在地上。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石壁。
终于没人了。不用比了。不用拼了。不用再绷着那根弦了。我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好像憋了几十年。全身的骨头都松了。累。困意排山倒海地涌上来。
管他什么打坐练功。管他什么金丹元婴。睡!我倒头就睡。睡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道睡了多久。是被饿醒的。肚子里咕噜噜叫。我从储物袋里掏辟谷丹。空的。忘了,
大比前最后一颗,被我嚼了。得找吃的。思过崖周围,真没啥能吃的。草都枯黄枯黄的。
我溜达了一圈,在崖壁背阴的石头缝里,发现几株蔫了吧唧的小苗。叶子细细长长,
有点像麦子,但灰扑扑的,病秧子似的。灵谷?最低级的那种?
据说蕴含一丝微乎其微的灵气,口感比糙米还糙,狗都不吃。以前在灵膳堂,
这东西都是喂灵兽的边角料。现在?救命稻草。我蹲下来,小心地摸了摸那几片可怜的叶子。
叶子抖了抖,更蔫了。“啧,真惨。”我嘀咕。比我还惨。鬼使神差地,
我运起一丝体内微弱的、几乎枯竭的火系灵力。不是攻击,也不是修炼。
就是……像以前给冻僵的手指头哈口热气那样。暖暖的,很轻柔的一小缕。
包裹住那几株小苗。小苗猛地一颤!灰扑扑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泛起一层极淡极淡的绿色光泽。蔫掉的叶片,居然支棱起来一点!有门儿!我眼睛一亮。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试?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摆烂了。修炼?打坐?引气入体?练剑?
不存在的。我的日常变成了: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去崖壁下,看我那几株宝贝小苗。
用那点可怜的火灵力,给它们“暖暖身子”。一开始,效果微弱。小苗只是不那么蔫了。
后来,叶子颜色深了点。再后来,居然抽出了新的、嫩绿的小叶片!虽然还是细细弱弱的,
但那股子顽强的生机,让我莫名有点……开心?我甚至开始跟它们说话。“喂,小灰,
今天精神头不错啊?”“瘦杆儿,你得多晒晒太阳,你看你兄弟都比你壮实了。”“歪脖子,
别总往石头缝里钻!”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毛病。但管他呢。又没人看见。我还发现,
每次“暖”完它们,我体内那点稀薄的灵力,消耗得干干净净。累。倒头就睡。睡醒了,
灵力好像……恢复得比单纯打坐还快那么一丝丝?而且身体暖洋洋的,怪舒服的。
比硬逼着自己打坐冲关舒服一万倍。行吧。那就这么着。我彻底沉迷“种田”,无法自拔。
思过崖的石头缝里,能种的地方都被我扒拉出来,
撒上了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更次品的灵谷种子。我的“农场”规模,从三株,
扩大到了……一小片。十几株吧。每天“暖”它们,成了我最大的乐趣。
看着它们一点点变绿,长高,抽穗。虽然那穗子小的可怜,谷粒干瘪得像芝麻。但成就感,
莫名其妙地涌上来。比当年突破练气后期还高兴。时间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思过崖的日子,
平静得像潭死水。
除了偶尔有执事弟子来送最低等的辟谷丹还是我当初喂灵兽都不想吃的那种,
几乎没人踏足。送丹的弟子看我的眼神,跟看傻子差不多。大概觉得我彻底废了。
我也懒得理。这天,我正蹲在我的“宝贝田”边,
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刚抽穗的“歪脖子”输送暖流。灵力运转到一半。“哟!
这不是我们赤阳峰的天才大师姐吗?”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像锥子一样扎破了崖下的宁静。
我手一抖,差点把“歪脖子”烤焦。赶紧收了灵力。皱眉回头。洞口站着三个人。领头的,
是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女修,下巴抬得老高,用鼻孔看我。她身后跟着两个跟班,
也是一脸看好戏的讥笑。有点眼熟。好像是……以前总跟在苏清越***后面转悠的?
叫什么李蓉?“李师姐?”我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语气平淡。“可不敢当!
”李蓉夸张地摆摆手,扭着腰走进洞里,嫌恶地踢开地上的枯枝,“你现在可是‘名人’!
临阵脱逃,被罚思过崖,整个宗门谁不知道崔晚的大名啊?”她身后的跟班噗嗤笑出声。
“李师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懒得跟她废话。“贵干?”李蓉嗤笑一声,
目光扫过我身后那片灰扑扑、瘦伶伶的“庄稼”,脸上的鄙夷更浓了,
“来看看我们曾经的‘卷王’,在思过崖‘悟’出了什么大道啊?啧啧啧,种地?
还是种这种狗都不吃的灰灵谷?崔晚,你可真给我们赤阳峰长脸!
”她身后的跟班立刻捧哏:“就是!李师姐马上要突破筑基中期了,
这次可是代表我们峰去参加四峰小比的!”“不像某些人,自甘堕落,
跟烂泥里的草根混在一起,臭不可闻!”李蓉得意地扬着下巴,享受着小跟班的吹捧,
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垃圾。“哦。”我点点头,“恭喜李师姐。说完了?说完了请回吧,
我这小地方,怕污了师姐的鞋。”我的反应显然激怒了她。她脸色一沉:“崔晚!
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天才?你现在就是个废物!连给苏师姐提鞋都不配!
”听到“苏师姐”三个字,我眼皮都没抬一下。“苏师姐心地善良,还念着旧情,
托我给你带点东西。”李蓉说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随手扔在地上,像施舍乞丐。
瓶子滚了两圈,停在枯叶里。“上品的凝气丹。”李蓉语气轻蔑,“苏师姐说了,
念在你以前还算勤勉的份上,赏你的。让你好好思过,别真把自己活成了烂泥里的蛆虫。
”她身后的跟班又是一阵哄笑。我看着地上那个精致的小玉瓶。上品凝气丹。搁以前,
我得省吃俭用攒好久的贡献点才能换一颗。现在?我弯腰,把瓶子捡了起来。
李蓉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鄙夷笑容。我掂了掂瓶子,然后,手腕一抖。嗖!
玉瓶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飞向洞口外陡峭的悬崖。眨眼就看不见了。“你!
”李蓉的笑容僵在脸上,又惊又怒。“替我谢谢苏师姐好意。
”我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不过,我这儿烂泥多,蛆虫也多,
用不上这么金贵的东西。怕脏了师姐的丹。”“崔晚!你找死!”李蓉彻底被我激怒了。
她一直嫉妒我。以前我埋头苦练,实力稳稳压她一头,她不敢明着来。现在,
我成了“废人”,又在这没人的思过崖,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她的嫉恨了。
“一个被罚思过的废物,也敢这么嚣张!”李蓉眼中厉色一闪,右手并指如剑,
一缕赤红色的火系灵力嗤地射出,又快又狠,直刺我面门!筑基初期含怒一击!
她想毁我的容!我站着没动。甚至没调动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防御。
就在那缕灼热的火灵力即将刺中我的瞬间。我身后那片瘦弱的“灰灵谷”田,
其中一株长得最壮实的、被我私下叫“壮壮”的灵谷,顶端的谷穗,猛地爆开!不是攻击。
是炸开了一蓬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粉末!那粉末瞬间弥漫开来,
形成一小片稀薄的灰雾,正好挡在我面前。嗤——!李蓉那道凌厉的火灵力,射入灰雾中。
就像滚烫的铁条***了冰水里。嗤啦一声轻响。没了。火灵力消失了。
被那蓬不起眼的灰色粉末,无声无息地……吞了?李蓉脸上的狰狞凝固了。
她身后的两个跟班,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我也有点意外。“壮壮”这么猛?平时只暖它,
没教它打架啊?“妖……妖术!”李蓉又惊又怒,声音都尖了,“你果然在思过崖修炼邪功!
”她眼神发狠,这次双手齐出,更粗壮的两道赤红火蛇,咆哮着朝我和我身后的“田”扑来!
温度骤然升高!洞口的枯枝瞬间焦黑!她想连我带我的“宝贝田”一起烧了!
我眼神冷了下来。你骂我,可以。你打我,也行。动我的田?找死!我甚至没多想。
身体比脑子快。这大半年来,每天“暖”着这片小田,给每一株苗输送暖流,
它们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它们的“渴”与“饿”,它们需要多少“暖意”,
早已成了我的本能。此刻,面对扑来的火蛇,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不是攻击的手印。
也不是防御的法诀。就是……像平时安抚那些躁动的小苗一样。手心向下,虚按。
一股柔和、温暖、充满生机的暖流,从我枯竭已久的丹田深处涌出,经由手臂,
轻柔地拂过我身后那片灰扑扑的灵谷田。嗡——整片灵谷田,十几株灰扑扑的瘦弱禾苗,
同时剧烈地颤抖起来!它们灰暗的叶片,在刹那间爆发出惊人的翠绿光芒!
比最上品的翡翠还要耀眼!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纯粹的生命气息,轰然炸开!唰唰唰!
十几株禾苗顶端的谷穗,全部爆开!无数比刚才“壮壮”喷出的更浓郁、更精纯的灰色粉末,
狂涌而出!瞬间形成一片浓稠的灰色雾海,挡在我面前,
也笼罩了扑来的火蛇和惊怒交加的李蓉三人!噗噗噗!那两条气势汹汹的火蛇,撞入灰雾,
连个火星都没溅起来,直接湮灭!“啊!”“什么鬼东西!
”李蓉和她两个跟班惊恐的尖叫响起。那灰色雾海不仅吞噬了火蛇,还像有生命般,
朝着她们三人席卷而去!雾气粘稠得如同泥沼。李蓉三人惊恐地发现,她们体内的灵力,
一接触到这诡异的灰雾,就像冰雪遇到了沸油,瞬间消融!提不起半点!更可怕的是,
她们的身体变得沉重无比,连抬一下手指都困难万分!“我的灵力!”“动不了!好重!
”“救命!”惊恐的尖叫变成了绝望的哀嚎。灰雾翻滚,如同活物,将三人牢牢困在洞口,
动弹不得,像陷进了无形的泥潭。我站在原地,手还虚按着。
看着那片由我的“宝贝田”喷吐出的、守护着我的灰色雾海。感受着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
在刚才那一拂之后,彻底空了。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满足感,充盈在四肢百骸。很累。
很想睡觉。但看着李蓉她们在灰雾里挣扎的狼狈样……有点爽。“这……这到底是什么邪法!
”李蓉被困在灰雾里,脸憋得通红,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邪法?”我放下手,
走到我的“田”边,轻轻摸了摸“壮壮”恢复灰扑扑、但明显精神抖擞的叶子。
“这叫……”我歪头想了想,看着李蓉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吐出两个字。“种地。
”李蓉:“……”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晕过去。
李蓉她们最后是怎么连滚带爬离开思过崖的,我不知道。反正灰雾散了之后,
她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临走前李蓉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见鬼的惊骇。
估计回去添油加醋告状是免不了的。告就告呗。我继续种我的地。这次意外,
让我发现我的“宝贝田”潜力巨大。“壮壮”它们好像被***到了,长得更精神了。
我“暖”它们的时候,感觉也更顺畅了。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
耗光、恢复、再耗光……循环了几次,居然……好像多了一丢丢?虽然还是炼气初期的水平,
但凝实了不少。而且身体暖洋洋的感觉更明显了。行吧。继续摆烂,继续种田。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农场”规模又扩大了一点。灰灵谷的谷粒,好像也饱满了一丁点?
至少不像以前那么像芝麻了。我试着搓下几粒,丢进嘴里嚼。嘎嘣脆。
味道……还是像嚼木头渣滓。但咽下去后,一股微弱但持续的热流在胃里散开,挺顶饿。
比那狗都不吃的辟谷丹强点。思过崖的日子,单调,但挺自在。直到某天深夜。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一股极其阴寒、带着浓重腥气的风,猛地灌进山洞!冻得我一个激灵,
瞬间清醒!不对!这不是自然的风!我猛地坐起身,冲到洞口。外面漆黑一片,
但原本还算平和的灵气,此刻变得极其狂暴、混乱!风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还有一种……死寂的冰冷。山下,宗门的方向,隐隐传来混乱的呼喝和灵力爆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