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晚分手后的第七天,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份打印精美的“精神损失费”账单。
十年青春折旧费、情绪价值损耗费、异地恋通话磨损费……林林总总,合计一亿元整。
我嗤笑一声,拍了照发到兄弟群里。“看见没,谈钱伤感情,
现在前女友都开始搞敲诈勒索了。”我拨通她的电话,想嘲讽她异想天开,
却只有冰冷的关机提示音。我没在意,只当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直到警察找上门,
告诉我林晚三天前就因抑郁症发作,从跨江大桥一跃而下。
警察把她的遗物递给我——一部摔碎的手机,和一个被水泡得发胀的记事本。
记事本的最后一页,是她模仿我的笔迹写下的一行字。“顾淮,如果爱情能标价,
我希望我的爱,是你永远都赔不起的天价。”而那份一个亿的账单,是她预约的定时邮件,
在我拉黑她之后,自动发送的。1.警察走了很久,我依然维持着那个接过遗物的姿势。
塑料物证袋里,那部粉色的手机屏幕碎裂成一张蛛网,紧紧贴着泡得发皱的记事本。
像是某种无法分割的遗骸。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句“三天前就因抑郁症发作”像复读机一样循环播放。三天前。
那是我和兄弟们在KTV通宵庆祝我恢复单身的日子。那晚我手机关了静音,
第二天看到她几十个未接来电,只觉得烦躁。随手就按了拉黑。
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灼烧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拿起那份亿元账单,
纸张的触感冰冷。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黑色的蚂蚁,爬进我的眼睛里,啃噬着我的神经。
我拨通了林晚家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她妹妹,林夕。她的声音和我记忆中一样清冷:“顾淮?
你还有脸打电话过来?”“林晚的葬礼……”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不劳你大驾,我姐姐的最后一程,不想被恶心的人弄脏。”电话被她狠狠挂断。
我僵在原地,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措。我必须去。
我不知道是想要求个心安,还是想找个答案。林晚的葬礼安排在一个很偏僻的殡仪馆。
我到的时候,告别仪式已经快结束了。灵堂很小,来的人不多,大多是她的亲戚和同学。
林晚的黑白照片挂在正中,她安静地笑着,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彻底的平静。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有惊讶,有鄙夷,
也有毫不掩饰的恨意。林夕穿着一身黑裙,快步走到我面前。她比林晚高一些,也更瘦,
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滚出去。”“林夕,我只想送她一程。”“送她一程?
”林夕冷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她从跨江大桥跳下去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在冰冷的江水里挣扎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躺在这里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顾淮,
你送的不是她,是你那点可怜的、迟来的愧疚心。”她的话像鞭子,抽得我体无完肤。
我无力反驳。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动作轻柔地擦了擦。“我姐姐火化前,
我求工作人员把她的骨灰多分了一份出来。”林夕将那个小盒子塞进我怀里。“她说,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让你亲眼看看,你的爱,把她烧成了什么样子。”“现在,
你看到了。”那个盒子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可我抱着它,却感觉有千斤重,
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2.我抱着那一小捧骨灰,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那个我和林晚同居了五年的家。房子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玄关处,
她的拖鞋摆得整整齐齐。沙发上,还放着她没织完的围巾。阳台上,她养的多肉绿得刺眼。
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存在过的痕迹,也充满了她已经永远离开的死寂。
我把那个小小的骨灰盒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和那份亿元账单并排。黑与白,
像一场无声的审判。我拿起那部摔碎的手机,去了最近的手机维修店。老师傅看了看,
摇了摇头。“屏幕碎了,主板也进水了,难。”“多少钱都行,只要能把里面的数据导出来。
”我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的现金,拍在柜台上。老师傅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接过了手机。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我坐在店里,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每一次跳动,
都像在敲击我的心脏。三个小时后,老师傅拿着一个U盘走了出来。“幸亏进水时间不长,
资料大部分都抢救出来了。”我接过U盘,手在抖。“谢谢。”回到家,我把U盘***电脑。
里面文件不多,几个相册,一些文档,还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是——《爱情的代价》。我的心猛地一沉。我试着输入密码,我的生日,
她的生日,我们的纪念日……全部错误。我一遍遍地输,一遍遍地提示密码错误。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一年她过生日,我忘了,她跟我冷战了很久。
后来我补了一份礼物,她才消气。当时她说:“这是我们新的纪念日,
以后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我当时只当她是小女生闹脾气,随口应了。那个日期是什么来着?
我想了很久,久到头都开始疼,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那串数字。0827。我颤抖着输入。
文件夹,开了。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十年青春折旧费”。
和我收到的那份账单上的第一项,一模一样。我点开视频。画面有些晃动,是林晚在***。
背景是我们的出租屋,很乱。视频里的她,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泪痕。“顾淮,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三周年的纪念日。”“我等了你一天,给你打了二十七个电话,
你一个都没接。”“晚上十一点,我看到你发了朋友圈,你在和朋友们喝酒,
你说你今天很开心。”“原来,你不是忙,你只是把我忘了。”“我们的三年,在你那里,
是不是一文不值?”视频的最后,她对着镜头,轻轻说了一句。“顾-淮,我的青春,
好像被你打折了。”视频结束,房间里一片死寂。我僵硬地坐在电脑前,胃里翻江倒海。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我一个哥们升职,攒了个局。我喝多了,手机没电了,
第二天醒来才看到她的未接来电。我当时怎么回的?好像是说“多大点事,至于吗”,
然后转了520块钱红包给她。她收了,没再说什么。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没有。原来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录在了这里。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林夕。“顾淮,
你看到我姐留给你的‘账本’了?”“什么意思?”“她每在账单上记一笔,
就会录一个对应的视频或者音频,她说,这是证据。”“她说,总有一天,要让你把欠她的,
一笔一笔,连本带息地看清楚。”林夕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现在,你看到了吗?
第一笔债,感觉如何?”3.我挂了电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原来那不是一份异想天开的账单。那是一份用她十年血泪写成的,绝命书。我深吸一口气,
点开了文件夹里的第二个视频。文件名:“情绪价值损耗费”。视频的场景,
是在一个画展上。林晚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白裙子,眼睛亮晶晶的。她拉着我的手,
指着一幅画,兴奋地跟我讲解着笔触和色彩。我记得那个下午。我很不耐烦,
全程都在玩手机,催她快点走。视频里,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敷衍和厌倦。
林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里的光也一点点熄灭。最后,她对着镜头小声说:“他好像,
一点也不喜欢我的世界。”“是不是我太没用了,只会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能帮他分担现实的压力。”“他说得对,画画又不能当饭吃,是我太天真了。
”我心脏猛地一缩。我确实说过这种话。在她兴致勃勃地告诉我,
她的画入围了一个青年画家奖项时。我当时正在为工作上的事烦心,
随口就说了一句:“搞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找个班上。”我忘了她当时是什么表情。现在,
我通过这段压抑的视频,看到了。是梦想被最亲近的人一脚踩碎时,那种无声的崩塌。
接下来,我像是受刑一样,一个一个地点开那些文件。“异地恋通话磨损费”,
是一段段的通话录音。她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地分享她一天的趣事。我在这头,
只有“嗯”、“哦”、“知道了”和“我先挂了,忙”。“节假日礼物折价费”,
是她满心欢舍地给我准备了手工礼物,我却嫌弃不够上档次,随手丢在角落的画面。
每一个文件,都是一把刀。精准地扎在我记忆里最模糊,却对她伤害最深的角落。
我这才发现,我记忆里的十年,和她经历的十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在我的故事里,
我们是相爱的情侣,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争吵。在她的故事里,她是一个人,
在用全部的热情,维持着一段早已失温的感情。我自以为是的付出,在她那里,全是损耗。
我以为她只是偶尔闹脾气。原来,她早已在无数个我不知道的日夜里,崩溃过无数次。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对面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女声。“请问,
是顾淮先生吗?我是林晚的朋友。”“我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发现有一张快递单,
是寄给你的。”“她之前拜托我,如果你在她走后,能主动联系她的家人,
就让我把这个快递的取件码发给你。”“她说,这是她留给你的,最后一个东西。
”我愣住了。最后一个东西?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快递……是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是一个小冰箱,她说……是送你的分手礼物。
”小冰箱?分手礼物?这算什么?最后的恶作剧吗?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挂了电话就冲出了门。根据取件码,我找到了小区的快递驿站。那个冰箱就放在角落,
小小的,白色的。我抱着它回家,插上电源。
冰箱启动的嗡嗡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拉开冰箱门。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冷藏室的灯光下,贴着一张字条。字迹是林晚的,秀气又用力。“顾淮,还记得吗?
你总说我身体寒,不让我吃冰的东西。”“后来,你亲手把我的心,放进了冰箱里。
”“现在,我把这座冰箱送给你。”“愿你的余生,和我一样,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字条的下面,还有一个文件夹。和我从她手机里拷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爱情的代价》。
我打开它,里面的文件,比U盘里的,多了一个。那个文件的名字,鲜红刺眼。
“生命终结赔偿金”。我点开它。不是视频,也不是音频。是一份医院的诊断报告。
重度抑郁,重度焦虑。诊断日期,是三年前。报告的下面,还有一段话。“顾淮,
从我生病那天起,你就成了我的药。”“可你这味药,时而蜜糖,时而砒霜。
”“我努力了三年,想让你治好我。”“现在我才明白,你就是我的病源。”“所以,
我决定停药了。”4.“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断了。三年前。我想起来了。
那段时间,林晚的状态确实很不好。她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会为了一点小事,
突然崩溃大哭。也会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一整天,不说话。我当时只觉得她是工作压力太大,
太矫情。带她去看过一次医生。医生建议做心理咨询。我嫌贵,也嫌麻烦。
我对她说:“你就是想太多,放宽心,别胡思乱想就好了。”她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这件事。她开始变得“正常”起来。会对我笑,
会给我做饭,会像以前一样关心我。我以为她好了。原来,她只是放弃了向我求救。原来,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独自一人,和那只叫做“抑郁”的怪兽,搏斗了整整三年。直到最后,
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我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份诊断报告,眼泪终于决堤。我以为我爱她。
可我甚至不知道,她病了。我以为我给了她一个家。可这个家,对她来说,是牢笼,是病房。
而我,是那个穿着白大褂,却拿着刀的刽子手。手机再次响起,是林夕。“看到了?
我姐姐留给你的‘惊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对着电话嘶吼。“告诉你?
”林夕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你,然后让你用那种廉价的同情,去施舍她吗?”“顾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