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那道浩瀚的声音,来得突兀,去得也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逍心中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息,窗外的局势却己尘埃落定。
最终,还是孟婆技高一筹。
她虽受佛光压制,但毕竟是地府主场,更是准圣大能。
她以忘川河水为引,强行将那名刚烈战魂卷入轮回通道。
虽未能保其记忆,却也算免去了被佛门“净化”的下场。
那名罗汉见目的未能完全达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终究没有再纠缠。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婆,又若有所感地瞥了一眼忘忧斋的方向,这才转身,化作一道金光遁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但林逍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能量,正从自己体内逸散而出。
那是系统激活时,无意识间泄露的一丝气息。
这气息很奇特,不属于仙、佛、魔、巫任何一种体系。
它就像一张白纸,纯粹,却又蕴含着无限可能。
对寻常鬼差而言,这股气息或许就像一阵微不足道的阴风。
但对于孟婆这等站在三界顶端的准圣来说,却如黑夜中的萤火,清晰无比。
果然,只见桥头上的孟婆,在目送罗汉离去后,那双万古无波的清冷眼眸,第一次精准地投向了忘忧斋。
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座斋舍,她知道,存在了很久很久,久到连她都记不清具体的年岁。
里面住着一个凡人,不老,不死,不入轮回,也从不踏出斋门一步。
万万年来,这座斋舍就像一块顽固的礁石,任凭轮回浪潮冲刷,始终不变。
孟婆曾数次以神念探查,得到的结果都是“虚无”,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没有任何异常。
久而久之,她便将其当成了一处地府的奇特景观,不再关注。
可刚才,就在她与佛门罗汉对峙,道心激荡的那一刻,她分明从这斋舍内,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异动。
那股波动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让她心悸的本源气息。
孟婆没有丝毫犹豫。
她一步踏出,身影便在原地消失。
下一瞬,忘忧斋那扇万年未曾主动开启的木门,被一股无形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缓缓推开。
“吱呀——”一声悠长的***,仿佛打破了亘古的沉寂。
未见其人,一股冰冷到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压便席卷而入。
这并非孟婆有意为之,而是她身为准圣,与轮回大道伴生的她,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法则的具象化。
她的降临,自然会引动周遭的天地之力。
斋内,那本己燃尽的檀香炉中,残存的香灰被这股气流一冲,瞬间化为齑粉。
墙角,一株林逍闲来无事栽种的幽冥草,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寒霜,脆弱地垂下了头。
整个忘忧斋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变得凝固而沉重,足以让任何太乙金仙以下的修士神魂战栗,道心崩溃。
孟婆一袭素衣,悄然立于门内。
她环顾西周,简陋的陈设一如往昔。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窗边那个青年的身上。
那青年依旧坐在那里,仿佛对外面的惊天动地和此刻的恐怖威压一无所知。
他只是缓缓地,从一旁的罐子里,又取出了一根新的檀香,用两根手指夹着,凑到一旁的烛火上,慢条斯理地点燃。
一缕新的青烟,在这凝固的空气中,竟顽强地升腾起来,带着一股安神静心的异香,悄然化解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孟婆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绝非凡人!
一个凡人,如何在她的准圣气场下,安然自若地点燃一根凡香?
她清冷的眼眸中,两道神光迸射而出,这一次,她动用了真正的神念。
如两条无形的触手,首刺林逍的眉心,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然而,林逍却仿佛对此毫无察觉。
他将点燃的檀香插回炉中,然后不疾不徐地提起桌上的紫砂壶。
壶嘴倾斜,一股冒着丝丝寒气的忘川水被注入到一只干净的陶杯之中。
那水,是地府最污秽、最能洗涤记忆的忘川之水。
可在他手中,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水满,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仿佛演练了千百遍的温和微笑。
那笑容,既不谄媚,也不疏离,就像一位等待老友多年的隐士,终于等到了访客。
“前辈,请坐。”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孟婆的元神深处。
他伸手示意对面的一个蒲团,姿态从容得不像一个面对地府巨擘的“凡人”,反倒像一个主人在招待客人。
“万载岁月,您还是第一次踏足我这小斋。”
“何不,尝尝我亲手泡的茶?”
孟婆探出的神念,在距离林逍眉心三寸处,诡异地停住了。
不是被挡住了,而是她自己停下的。
因为她从这个青年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法则波动,也看不到任何伪装的痕迹。
他就那么真实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块顽石,一株枯草,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却又独立于三界之外。
这种感觉,她只在一位存在身上感受过。
那就是……道祖。
当然,眼前这青年绝不可能是道祖。
但他的状态,却让孟婆万古冰封的心湖,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看不透。
一个准圣,竟然看不透一个“凡人”。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凡!
她缓缓收回了神念,那双足以洞穿九幽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林逍,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温和的笑意,和那杯被推到她面前,正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茶”。
孟婆没有去碰那杯茶。
她只是冷冷地开口,声音比忘川河水还要冰冷三分:“你这斋内,刚才有异动。”
“是吗?”
林逍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或许是风太大了吧。”
“风?”
孟婆冷笑一声,“地府的风,吹不动我准圣的感知。”
她向前踏出一步,恐怖的威压再度提升,这一次,是刻意为之!
“我再问一遍,”她的声音里,己经带上了一丝审问的意味,“你,究竟是谁?”
面对这几乎能让大罗金仙都跪地求饶的威压,林逍却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然后……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一丝了然,还有一丝,仿佛看穿了孟婆万古孤寂的……怜悯。
他没有回答。
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的辩解,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苍白无力。
他要做的,不是解释。
而是……震慑!
他要在这位地府巨擘的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敬畏”的种子。
而这,正是“忽悠”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