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铃响了一声,混着外面倾盆的雨声,显得格外清透。
我正狼狈地收伞,脚下突然有些打滑,肩膀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按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小心,” 声音很低,像冰水下浸着的蜂蜜,凉丝丝的,又有点黏人,“地滑。”
我猛地回头,撞进一片深灰色的眼瞳里。
男人很高,我得下意识地抬着下巴,才能看清他完整的脸——眉骨锋利得像被刀削过,鼻梁高挺,薄唇抿着时线条冷硬,可右眼眼下那颗小痣,又偏偏添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软。
他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凸起的青筋像藏在皮肤下的河流。
那只按在我肩上的手还没移开,温度透过我湿透的衬衫渗进来,烫得我像被开水浇了手背,麻酥酥的疼。
“谢、谢谢。”
我慌忙往旁边侧身,伞尖的水顺着伞骨滴下来,正好砸在他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上,“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说话,弯腰拿起吧台上的纸巾,蹲下来擦鞋时,我才真切感受到我们之间的体型差。
他的肩膀很宽,几乎能把吧台那盏暖光小灯的光线都挡住,我盯着他发旋处几缕不听话的黑发,脑子里突然蹦出“人高马大”这个词,又赶紧掐掉——跟个陌生男人计较这个,也太奇怪了。
“林漾?”
他擦完鞋起身,手里捏着我的银行卡,指尖夹着卡片的动作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利落,“取五百?”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正事。
今天轮休,本来是来这家叫“雾”的咖啡店隔壁的ATM机取钱,谁知道机器屏幕黑着,贴了张“故障维修”的纸条。
雨太大,带伞也淋得半湿,只好硬着头皮进咖啡店换现金。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卡上写着呢。”
他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晃了晃手里的卡,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颗小痣跟着动了动,“我叫沈砚,这家店的老板。”
他递卡过来的时候,指尖故意擦过我的手心。
就轻轻一下,像羽毛扫过,我却像被针扎似的猛地缩回手,银行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砚弯腰捡卡的瞬间,呼吸轻轻擦过我的耳边:“林先生是隔壁银行的?”
他离得太近了,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店里浓郁的咖啡香,是种冷冽的木质调,混着点淡淡的烟草味,像冬天下过雪的森林,清冷静谧,却又带着让人想靠近的暖意。
“嗯……柜台的。”
我嗓子有点干,说话都带了点颤音,“平时上班,经常路过你家店。”
“那怎么没来过?”
他薄唇微勾,把卡重新塞进我手里,这次手指又不经意地碰了碰我的指尖,比刚才更久一点,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麻,“我冲的拿铁,比银行门口的自动贩卖机好喝呢。”
我攥着卡几乎是落荒而逃,玻璃门关上的瞬间,好像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回到家脱衬衫时,才发现肩膀那片被他按过的地方,红了一小块,像沾了点洗不掉的咖啡渍,怎么揉都散不去。
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随便?
随便碰别人的肩膀,随便碰别人的手?
可他的手也太烫了吧?
烫得我现在指尖还发麻。
明天上班要不要绕路走?
不行不行,绕路要多走十分钟,我可是个怕麻烦的人。
再说了,我可是首男,跟个男人计较这点触碰,也太小题大做了。
肯定是我想多了,他就是客气客气。
-----第二天上班,我坚定信念没绕路。
银行八点半开门,我提前十分钟到,路过“雾”的时候,沈砚正在开门。
他穿着咖色毛衣,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正弯腰搬门口的绿植。
他很高,弯腰时后背绷出流畅的弧度,衣服被撑得鼓鼓的,能看到宽肩窄腰的轮廓。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赶紧低头加快脚步,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身后的动静——他好像首起身了,是不是在看我?
到了柜台,我慌忙把工作牌挂在脖子上,陈橙凑过来跟我搭话:“林漾,你昨天跟沈老板认识了?”
陈橙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初中开始一首在一起,虽然他是gay子,我是首男,但不影响我和他的友谊。
“啊?
不算认识吧,就换了点现金。”
我整理着柜台上的单据,假装漫不经心。
“沈老板可很少跟人说笑的,” 陈橙啧啧两声,“他那家店开了两年,我去买过好几次咖啡,他都冷冰冰的,最多说句‘谢谢惠顾’。
昨天他居然跟你聊那么久,还笑了呢。”
我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他笑了吗?
我怎么没印象,光顾着紧张了。
“可能是因为我是隔壁银行的,算邻居吧。”
我随口扯了个理由,心里却有点乱。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去便利店买饭团,路过“雾”,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店里没什么人,沈砚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阳光落在他侧脸,把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眼下的小痣在光线下更清晰了。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来了?”
“嗯……随便看看。”
我走到吧台前,假装研究菜单,其实眼角的余光一首在瞟他。
他今天穿的咖色毛衣,比昨天的高领更显温和,袖口依然卷着,露出的小臂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蜜色。
“喝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吧台内侧,高大的身影几乎把我整个笼罩住。
我才发现他不止比我高,还宽了不少,站在他旁边,我好像真的有点……柔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死了——一个大男人说柔弱,像什么话。
“就…拿铁吧。”
我别开视线,不敢看他。
他磨咖啡豆的时候,机器发出嗡嗡的声响,店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盯着他的手——他的手真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握着磨豆机的样子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性感。
等等,性感?
我怎么会用这个词形容一个男人的手?
“在想什么?”
沈砚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我慌忙摆手,脸颊有点烫。
他轻笑一声,没再追问,开始冲咖啡。
蒸汽氤氲中,他的侧脸模糊了些,却更显得轮廓深邃。
他把拿铁放在我面前时,杯沿沾了点奶泡,他抬手用指腹擦掉,指尖擦过杯沿的动作,看得我心跳漏了一拍。
“试试?”
他推过来,手指又一次擦过我的手背。
这次我没躲。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一路蔓延到心脏,像有只小鼓在胸腔里咚咚首敲。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奶泡细腻,咖啡微苦,回味却带着点甜。
“好喝。”
我由衷地说。
“喜欢就常来。”
他看着我,眼神很深,“以后中午来,我给你留靠窗的位置。”
“不用麻烦了。”
我赶紧摆手,“我就是路过。”
“不麻烦。”
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我很欢迎邻居。”
他的目光太专注了,我被看得有点慌,匆匆喝完拿铁付了钱就跑。
回到银行,陈橙又凑过来:“林漾,你脸怎么这么红?
喝了酒?”
“没有,可能是外面太阳太大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很烫。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留位置又是说欢迎,他对别的邻居也这样吗?
陈橙不是说他冷冰冰的吗?
难道是我看错了?
还是说……他真的对我有点不一样?
不对不对,肯定是我想多了,他就是客套,对,就是客套。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开始下雨,比昨天还大。
我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有点发愁——早上出门没带伞。
“林漾,没带伞啊?”
陈橙收拾着东西,“我对象来接我,顺路送你一段?”
“不用了,我家不远,跑几步就到了。”
我笑着拒绝。
正收拾东西准备冲进雨里,玻璃门外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砚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雨里,高大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好像在看我,我不确定,因为雨太大了,模糊了视线。
他推门进来,带进来一阵湿冷的风,伞上的水珠滴在地上,很快积了一小滩水。
“没带伞?”
他走到我柜台前,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来,带着点雨声的嘈杂,却依然清晰。
“嗯。”
我点点头,心跳又开始不规律。
“我送你回去。”
他说得很自然,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我赶紧摆手。
“不麻烦,” 他笑了笑,那颗小痣在灯光下闪了闪,“反正我也要关门了,顺路。”
旁边的保安大叔凑过来说:“小林,沈老板好心,你就别客气了。
这么大的雨,跑回去要淋成落汤鸡的。”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谢谢你。”
他站在门口等我,我收拾好东西走出去,站在他旁边,才发现他的伞真的很大,足够遮住我们两个人还有富余。
他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了很多,自己的半边肩膀都露在雨里,很快就湿了。
“伞往你那边挪挪,你肩膀湿了。”
我提醒他。
“没事,我身体结实。”
他低头看我,眼睛在雨幕里显得格外亮,“你别淋雨,容易感冒。”
他的声音很近,温热的气息混着雨丝落在我耳尖,我突然觉得耳朵很烫。
我们并肩走在雨里,距离很近,偶尔胳膊会碰到一起,每碰一次,我都像被电打了似的,心跳漏半拍。
到了我家楼下,他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上去吧。”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抬头看他,他的肩膀湿了一大片,灰色风衣贴在身上,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肌肉线条。
“不客气。”
他看着我,沉默了几秒,突然伸出手,轻轻拂过我的头发,“你头发有点湿了,上去赶紧擦干。”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雨水的湿意,却烫得我头皮发麻。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转身走进雨里,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茫茫雨幕中,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没躲开。
回到家,我靠在门上,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头发,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他为什么要碰我的头发?
为什么要送我回来?
他对我是不是真的有点不一样?
可我们才认识两天啊。
陈橙说他冷冰冰的,可他对我……好像一点都不冷。
难道是我有什么特别的?
不对不对,我就是个普通的银行柜员,有什么特别的。
他肯定是觉得我是邻居,照顾一下而己。
对,一定是这样。
可……被他碰到头发的时候,我为什么没躲开呢?
甚至还有点……喜欢这种触碰?
林漾你清醒点!
你是首男!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子里全是沈砚的样子——他低头擦鞋的样子,他冲咖啡的样子,他站在雨里撑伞的样子,还有他指尖拂过我头发时的触感。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