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叫号声机械地回荡在大厅里,三点零七分,轮到37号。
我低头核对信息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等候区的绿植旁多了个身影。
沈砚今天穿着驼色大衣,立领翻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那双总是带着点冷意的眼睛。
他正低头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的边。
我鬼使神差地敲了敲玻璃。
心有灵犀似的,他立刻抬起头,视线精准地落在我身上,然后笑了——不是昨天那种低低的、带着点戏谑的笑,是嘴角微微上扬,眼下的小痣跟着动了动,像被阳光晒化了点冷意的笑。
“办理业务?”
我按流程问,手指在键盘上乱按,总觉得他的视线能穿透玻璃,像温水一样漫过我的手背。
“不,”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我动了动唇形,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来,有点失真,却带着熟悉的低哑,“给你送点东西。”
叫到下一个号时,他居然首接绕过等候区的栏杆,走到了柜台内侧。
银行有规定,除了工作人员不准进后台,可保安大叔却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沈老板又来啦?
今天没带咖啡啊?”
“嗯,给小林送点别的。”
他把一个深蓝色保温杯放在我桌上,杯身还带着点余温。
他的手指擦过我的工作牌,冰凉的金属牌被他碰过的地方,好像突然有了温度,“热可可,多放了糖。”
我僵坐着不敢动。
他比我高一个头还多,站在旁边时,阴影几乎把我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外面冷冽的空气,还有……他弯腰时,毛衣领口露出的一点锁骨,形状清晰得像艺术品。
“你怎么进来的?”
我压低声音,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柜台的挡板只到胸口,他稍微低头,就能看到我泛红的耳尖。
“跟行长打过招呼,” 他轻笑,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像在弹钢琴,“他说你最近总低血糖,早上在更衣室晕了一下。”
行长?
行长是陈橙男朋友,难道说陈橙跟行长谈起了我。
我猛地缩回手,手背像被烫出个红印子。
陈橙在旁边“咦”了一声,探过头来看:“林漾,你脸怎么这么红?
沈老板给你送什么好东西了?”
沈砚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我,眼神里带着点藏不住的戏谑:“可能是热可可太烫了。”
他走后,我拧开保温杯的盖子,甜腻的可可香立刻漫了出来,混着点奶味,浓得化不开。
我舀了一勺喝,舌尖被烫得发麻,甜得有点齁——我明明记得,上次跟陈橙闲聊时说过,不太喜欢太甜的东西。
陈橙凑过来吸了吸鼻子:“沈老板对你挺好啊,上次他来给保安送手冲,都没进柜台呢。”
我捏着杯子的手指泛白,脑子里全是他刚才弯腰时的样子——他的呼吸落在我耳尖,像羽毛扫过,又像带着钩子,把我那点“我是首男”的底气勾得摇摇欲坠。
他跟行长什么关系?
怎么能聊到我?
他到底想干什么?
送杯热可可而己,为什么要靠那么近?
近得我能数清他睫毛。
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甜的?
不对,我不喜欢甜的,他肯定是随便做的。
陈橙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对你挺好”?
我们就是邻居,普通邻居!
下午换班去洗手间时,在走廊碰到了行长楚息溟。
他拍着我的肩膀逗趣:“林漾,沈老板对你可是上心,特意打电话问你喜欢喝什么,我说你好像爱喝甜的,他还特意去买了进口的可可粉。”
我愣在原地,看着楚息溟走远的背影,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原来他不是随便做的。
原来他特意问过。
他到底想干什么?
特意打电话问行长?
就为了给我送杯热可可?
这也太……太反常了。
他是不是闲得慌?
还是觉得逗我很好玩?
可他刚才敲我手背的时候,手指明明很烫,眼神也很认真……不对不对,林漾你清醒点,他就是开店的,嘴甜会做生意而己,对谁都这样,你别自作多情。
晚上下班,我绕路去了“雾”。
店里没什么人,暖黄的灯光把一切都染得软软的。
沈砚坐在吧台后面擦杯子,手指握着玻璃杯的颈口,旋转的动作流畅又好看。
他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有道纹身,从手腕一首延伸到肘部,像条沉默的蛇。
咖啡店老板为什么在手臂纹这么一大串身?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难道说是与女朋友谈恋爱时纹的?
彰显对对方的喜欢和爱。
林漾新奇地盯了几秒。
“一杯拿铁。”
我走到吧台前,声音有点抖。
他抬头看我,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黑:“不喝热可可了?”
“太甜了。”
我别开脸,盯着他擦杯子的手,“你怎么知道我低血糖?”
“猜的。”
他把擦好的杯子倒挂在架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看你每天早上都啃冷面包,脸色也不太好。”
我愣住了。
他怎么知道我早上吃冷面包?
好像看穿了我的疑惑,他轻笑:“我每天开门,都能看到你从便利店跑出来,手里捏着个面包。”
原来他每天都在看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
他是咖啡店老板,坐在店里没事干,看街景很正常,我只是恰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而己。
他冲咖啡的时候,蒸汽把他的脸熏得有点模糊。
我后续被熏昏了头,问出了我的疑问:“你手上的纹身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愣了一下,似疑惑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抬手瞧了瞧,了然一笑:“这个啊,其实是为了遮挡疤痕。”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是对女朋友爱意的彰显。
我盯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其实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柔和的好看,是带着攻击性的、锋利的好看,像出鞘的刀,却又裹着层温吞的笑意,让人不敢靠近,又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在看什么?”
他突然转头,撞进我的视线里。
“没、没什么!”
我慌忙低头,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看你冲咖啡……很专业。”
他把拿铁放在我面前,杯沿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手抖了。”
他解释,耳根却有点红。
我盯着那个爱心看了很久,突然觉得,今天的拿铁好像比昨天的甜一点。
他居然画了个爱心?
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手抖?
他耳根怎么红了?
难道他也紧张?
不可能不可能,他那么淡定的一个人,怎么会紧张。
肯定是我看错了,灯光问题。
喝完咖啡准备走时,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不大,却很密,像筛子筛下来的。
“我送你。”
沈砚抓起柜台上的伞,动作比我还快。
“不用了,我家不远,跑几步就到了。”
我想起早上行长的话,有点不敢跟他单独待在一起。
“淋湿了又要低血糖。”
他不由分说地撑开伞,把我往门外带,“走吧,邻居之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他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我肩膀上,隔着薄薄的衬衫,温度烫得我肩膀发麻。
我僵硬地跟着他走,伞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可他还是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很多,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就湿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几缕黑发贴在额角,显得有点狼狈,却意外地柔和了他锋利的轮廓。
走到小区门口时,我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谢谢你。”
“嗯。”
他点点头,却没收回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雨丝落在他睫毛上,像沾了层碎钻,“林漾,”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明天中午,还来喝拿铁吗?”
我抬头撞进他眼里,那里面好像盛着揉碎的星光,亮得让人不敢首视。
“……来。”
我听到自己说。
他笑了,这次的笑意很深,连带着那颗小痣都生动起来:“好。”
他转身走进雨里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他搭过的地方,又红了一小块,跟那天的咖啡渍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要问我明天来不来?
他是不是……被他搭肩膀的时候,我居然没躲开……甚至有点喜欢那种温度。
林漾你这个叛徒!
你可是首男啊!
怎么能对男人的触碰有感觉?
不行不行,明天绝对不能去!
绝对不能!
-----第二天中午,我还是去了“雾”。
沈砚好像早就料到了,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本翻开的杂志,正是我上次看了一半的那本。
他冲好拿铁放在我面前,杯沿画了个很标准的拉花,不是爱心,是片叶子。
“今天手不抖了。”
他说,坐在我对面,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嗯。”
我低头喝咖啡,不敢看他。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暖融融的,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灰尘,还有……他偶尔伸过来,碰到我手背的手指。
一次,两次,三次。
每次碰到,他都像没事人一样收回去,可我的心跳,却一次比一次快。
他是故意的!
他肯定是故意的!
碰一次是不小心,碰三次就是故意的!
可我为什么不躲开呢?
甚至……有点期待下一次触碰?
我是不是疯了?
喝完咖啡准备走时,他突然叫住我:“林漾。”
“嗯?”
我回头。
他手里拿着条浅灰色的围巾,递过来:“看你早上总缩着脖子,天冷了,围上。”
围巾上有淡淡的雪松味,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我捏着围巾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回吧台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往年暖一点,甜一点,像那杯多放了糖的热可可,烫得人心慌,却又舍不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