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默踮着脚从吊柜顶层取下那罐金骏眉时,厨房飘来姜葱爆香的声响。
杨可系着他送的蓝条纹围裙,正用锅铲敲着砂锅边缘:”说了今天用山泉水,你偏要省着喝——“”冰箱第三层。
“他把茶罐递过去,目光扫过她发梢沾着的雨珠。
窗外的云层压得很低,像团浸了墨的棉絮,把傍晚六点的天光捂成昏黄的纱。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可现在连风都裹着黏腻的热,像块拧不干的毛巾。
杨可转身时围裙带松了,凌默伸手帮她系,指尖触到她后颈温热的皮肤。
她最近总说肩颈酸,大概是改论文改的——她在市疾控中心微生物所实习,最近在跟一个”新型虫媒病毒“的项目。”
叮——“手机在客厅茶几上震动。
凌默瞥见屏幕亮起,是杨可的工作群弹出消息:”紧急通知:所有外勤人员立即归队!
东湖路出现不明原因聚集性昏迷,疑似与实验体泄漏有关!
“他没来得及细看,杨可己经把砂锅端上餐桌。
青瓷碗里浮着半颗剥好的水煮蛋,葱花在水面画出细碎的涟漪。”
先吃饭,我赶报告。
“她咬了口蛋,腮帮鼓鼓的,”对了,张姐说明天要去看展?
你挑的那幅抽象画...“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凌默正夹起一块糖醋排骨的手顿住。
那声音不像普通追尾,更像重物砸在引擎盖上,连带着金属扭曲的尖啸。
紧接着是人群的尖叫,从远到近,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飘进厨房窗户。
杨可放下筷子,眉头皱成小括号:”我去阳台看看。
“她踩上折叠凳时,凌默听见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不是窗户,是汽车挡风玻璃——他看见对面单元楼的李叔举着晾衣杆冲出来,对着楼下的黑色轿车大喊:”里面的人!
你撞到人了!
“那辆车的驾驶座歪着,安全气囊完全弹出,可方向盘后却没有人。
杨可的惊呼声混着风灌进来:”凌默!
快来——“他冲过去时,正看见楼下围了一圈人。
黑色轿车的副驾驶座上,车门大敞,一个穿职业套装的女人瘫在座椅上。
她的白衬衫前襟染着暗红,脖颈处有五道细长的抓痕,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血痂。
更骇人的是她的脸。
凌默的呼吸停滞了。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类的脸——皮肤像被泡发的旧报纸,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眼球浑浊发白,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上面还挂着半片撕碎的衬衫布料。”
阿敏?
“人群里有人颤抖着喊,”是...是我们部门的小周!
她早上还说要...“小周突然动了。
她的脖子以反关节的角度扭转,发出”咔吧“的脆响,然后猛地扑向离她最近的李叔。
老人的晾衣杆砸在她背上,发出闷响,却像打在橡胶上。
她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狠狠咬向李叔的手腕。
鲜血溅在水泥地上,绽开暗红的花。”
跑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人群炸开。
有人推搡着跌倒,行李箱滚到路中间,婴儿车翻倒,孩子的哭声被淹没在尖叫里。
凌默被撞得踉跄,后背撞上单元门的铁栏杆,金属凉意透过T恤渗进来。
他看见小周站了起来,李叔的血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
她的动作变得异常僵硬,却又快得反常——方才李叔还在她面前两米,此刻己被她掐住脖子,按在消防栓上。”
咔嚓。
“颈椎断裂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凌默的胃里翻涌。
他后退两步,撞翻了门口的花盆。
泥土混着碎瓷片撒在脚边,他蹲下去捡,余光瞥见更多”人“从街角涌过来。
他们穿着日常的衣服:送外卖的黄马甲浸透了血,孕妇的宽松裙下露出青紫色的小腿,初中生的校服领口还别着校徽。
但他们的眼睛都是浑浊的灰白色,指甲暴长如兽爪,牙齿上挂着碎肉,动作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见活物就扑。”
同学!
快进楼!
“二楼的张阿姨探出头,手里举着晾衣杆,”我家大门锁着,先躲我这儿!
“凌默被拽着往楼道跑。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照见墙角的监控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还在闪,但屏幕一片漆黑。
他想起今早物业群里的消息:”本小区监控系统升级,今日暂停使用。
“楼道里己经挤了七八个人。
穿西装的男人抱着笔记本电脑,镜片裂成蛛网;孕妇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初中生攥着书包带,嘴唇发抖。
张阿姨反锁了铁门,背靠着门板首喘气:”这...这是怎么了?
昨天还好好的...“”是病毒!
“穿西装的男人突然喊,”我在环宇生物上班,今天上午实验室泄露!
他们说...说那病毒能让活人变成怪物!
“人群安静了两秒,随即炸开更大的恐慌。”
环宇生物?
“孕妇突然尖叫,”我老公就是在那儿上班的!
他说最近在搞什么...人体实验!
“”砰!
“铁门被撞得剧烈摇晃。
门外传来野兽般的低吼,混着指甲抓挠金属的声音。
张阿姨的脸贴在门板上,指甲抠进门框的木屑里:”顶不住了...顶不住了——“凌默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
他能闻到自己的汗味,混着铁锈味和血腥气。
初中生的啜泣就在耳边,孕妇的***越来越弱,穿西装的男人把笔记本电脑砸向门锁,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冷静!
“凌默听见自己喊,”门是铁的,它们撞不开...“话没说完,铁门突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
门缝里渗进一丝暗红的液体。
凌默看见,一只灰白色的手从门底下挤了进来,指甲足有五厘米长,上面还挂着碎肉和布条。”
啊——!
“初中生被撞得摔倒在地,书包里的课本散了一地。
那只手抓住了初中生的脚踝。”
放开我!
“少年拼命挣扎,可那手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刺破他的校服裤,在皮肤上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凌默的太阳穴突然炸开一阵剧痛。
他看见——初中生的血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色。
那只灰白的手正疯狂吸收着血液,皮肤下的血管像蚯蚓般鼓胀,指甲生长速度肉眼可见。
与此同时,凌默的意识像被抽离了身体。
他”站“在楼道上方,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看着初中生的脸逐渐失去血色,看着门外的”东西“越来越多——至少有十几个,它们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嘴角滴着涎水。
时间。
原来时间可以这样被”拉长“。
凌默的指尖触到墙面的水渍。
他集中注意力,试图”推动“自己的意识——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像调整焦距般,让某段空间的距离在感知中缩短。
那只手离初中生的膝盖只有五厘米。
凌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内”咔嗒“一声,像齿轮咬合。
下一秒,他出现在初中生身侧。
那只手扑了个空,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灰白的”东西“疑惑地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暴怒。”
你...“凌默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他这才发现,初中生的裤管己经被鲜血浸透。
那不是新鲜的血,而是泛着暗褐色的黏稠液体,像放置了很久的酱油。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全灭。
黑暗中,凌默听见此起彼伏的低吼。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七八个”东西“正从楼梯上下逼近。
它们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带着腐肉的恶臭。”
同学!
“穿西装的男人抓住他的手腕,”这边!
我看见消防通道!
“凌默被他拉着往墙角跑。
消防栓的玻璃门被踹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男人率先爬进去,凌默紧随其后。
他刚挤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是那个灰白的女人撞开了铁门。
黑暗中,凌默的手触到粗糙的金属管壁。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能听见管道外”东西“的嘶吼,能听见穿西装男人的急促呼吸。”
你...你刚才怎么做到的?
“男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就像...突然不见了。
“凌默没回答。
他盯着管道上方的一小片区域。
那里有片极薄的灰尘,正随着空气流动缓缓飘动。
但在他的视野里,灰尘的运动轨迹变得异常清晰,每一粒的轨迹都像被拉长的丝线。
时间。
空间。
这两个词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想起上周在医院陪床时,隔壁床的老教授说的话:”人类的时间感知是线性的,但某些特殊情况——比如濒死体验,会让大脑的神经突触产生异常连接,导致时间流速感知错乱。
“难道...”喂!
“男人突然压低声音,”前面有光!
“凌默抬头。
前方的管道壁上有个方形缺口,透进微弱的天光。
缺口边缘有新鲜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的。”
能出去吗?
“凌默问。”
应该能。
“男人扒着缺口边缘,”我先出去探路,你在后面...“他的话戛然而止。
凌默听见”噗嗤“一声,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然后是男人的惨叫:”啊——!
它...它在管道里!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爬过凌默的脚踝。
他猛地低头,看见一截灰白色的手臂,指甲足有五厘米长,正勾住男人的脚踝,将他往缺口外拖。”
救我!
“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凌默!
救...“声音突然断了。
凌默的后背抵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
他能感觉到,缺口外的”东西“正在靠近。
它们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带着腐肉的恶臭。
他集中注意力,再次尝试”推动“意识。
这次,他没成功。
或许是体力消耗太大,或许是恐惧干扰了精神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灰白色的手从缺口伸进来,指甲刮擦着管道内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那只手即将抓住他脚踝的瞬间,凌默的视野突然”晃动“了一下。
他看见缺口外的景象——不是黑暗的楼道,而是一片血红色的天空。
云朵像凝固的血液,远处的高楼大厦倾斜着,玻璃幕墙反射着诡异的光。
更远处,有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楼顶,手里举着试管,试管里的液体泛着幽蓝的光。
那是...幻觉?
不。
凌默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见时间在那些”东西“体内流动。
它们的血管里流淌着黑色的黏液,细胞的更新速度快得异常,皮肤下鼓起一个个脓包,随时可能破裂。
而他自己的身体里,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像是沉睡了亿万年的基因链突然重组,像是被封印的记忆碎片开始翻涌。
他听见耳畔响起蜂鸣般的嗡鸣,那是无数细小的时间碎片在共振。”
砰!
“缺口外的”东西“撞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凌默被撞得向后飞去,后脑勺重重磕在金属管壁上。
他眼前发黑,意识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一个身影从缺口外冲了进来。
是个穿外卖服的年轻女孩,电动车钥匙还挂在手腕上。
她脸上有道血痕,却眼神凌厉,手里举着根削尖的铁棍。
铁棍砸在”东西“的头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东西的头颅凹进去一块,却仍在蠕动着想要起身。”
滚开!
“女孩的吼声穿透了”东西“的低吼,”老子送外卖的,什么阵仗没见过?
“她一把拽起凌默,将他拖向缺口:”愣着干什么?
走啊!
“凌默被扯着爬出消防管道。
外面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
等他适应了亮度,才发现自己身处小区的垃圾站旁,远处传来警笛声,但听起来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女孩把他扔在地上,靠在垃圾桶上。”
能站起来吗?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我这铁棍还能用,但要对付这群...怪物,得找更趁手的家伙。
“凌默抬头。
垃圾站的铁皮顶上,停着架无人机。
红色的指示灯在闪烁,镜头正对着他们。
他突然想起,杨可昨天说过,环宇生物最近在测试”智能监控无人机“。
而在无人机下方,躺着具穿白大褂的尸体。
胸口的工牌被血浸透,勉强能辨认出”林夏 实验室研究员“几个字。
远处传来”东西“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凌默抬起头,看向女孩。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这个混乱的世界,也倒映着某种正在觉醒的力量。
时间仍在流动,但对他来说,己经不一样了。
他能看见风的轨迹,能听见二十米外心跳的声音,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最短逃生路径的三维模型。
或许,他还能做更多。
比如...他看向不远处停着的快递三轮车,车斗里堆着几个印着”生物危险品“标识的泡沫箱。
比如,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些”东西“,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感染“的。
而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他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亮起,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
是杨可发来的,时间是19:05:”凌默,我好像...看见张姐变成怪物了。
“消息后面跟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张阿姨正站在环宇生物的大楼前,脖颈处鼓起诡异的青紫色血管,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锐的牙齿。
而她的身后,是一片血红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