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捧着锦缎盒，脚步轻得像落在宫道上的柳絮。此刻已近子时，宫墙间的风带着夜里的凉意，吹得廊下宫灯明明灭灭。
路过侍卫轮岗的拐角时，她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整理食盒的模样，待侍卫转身巡视另一侧，才迅速闪身躲进阴影里，等到脚步声远去，又继续前行。
宸坤殿的方向渐渐清晰，那座恢宏鎏金的宫殿，此刻只亮着一盏廊灯，透着几分清净，倒像是与这深宫隔绝开来。
莘月见是秦王妃的人，连忙上前笑道；“青黛姐姐怎么这么晚过来了，绿筠姐姐没一起吗？”
“莘月妹妹，绿姐姐服侍王妃歇下了，王妃派我来给杨姑娘带些调理的上等阿胶，烦劳通报一下”，青黛也微笑着说道。
莘月通报后带着青黛走进内殿，刚绕过屏风，就见杨云鸾坐在窗边，轻拍着襁褓中的孩子，额前碎发被夜露般的薄汗濡湿，透着“产后”的虚弱，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有神。
“杨姑娘好，”青黛过来行了个礼，杨云鸾见秦王妃这么晚派人过来，必是有要事。
目光落在青黛紧攥的手背，她示意莘月去殿门守着，青黛近前一步从食盒底层摸出一块锦帕，小心翼翼展开，那支刻着 “萧” 字的碧绿玉簪，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姑娘，凤归旧巢，恐惊幼雏。” 青黛压低声音，将秦王妃的话一字不差传到杨云鸾耳中。
杨云鸾捏着玉簪的指尖悄然一紧，眼底瞬间掠过一丝了然。
“凤” 是那支萧皇后的凤凰簪，“旧巢” 是国库，“幼雏” 便是秦王 —— 这是说凤凰簪从国库流出，成了构陷秦王的祸端，陛下已起疑心，若不化解，秦王府恐遭大难。
她起身把承瑞轻轻放在锦被里，走到榻前，揭开玉盏的茶盖浅喝了一口，手却因激动有些微微发颤。
“你回去告诉王妃，” 她低声说道，“掌库使刘忠的儿子去年娶了尹德妃的远房侄女，这门亲事是尹德妃一手促成，刘忠欠了她人情，才敢私借凤凰簪。”
德妃娘娘说的秦王送簪时春蕊在场，可我记得春蕊不是去内务府领例银了么，这事儿前几天莘月去时刚好看到，“回姑娘，女婢那天确实在内务府看到了春蕊姐姐，她还戏说了奴婢一番呢”。莘月嘟着嘴说道。
杨云鸾点点头，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似在回忆那段偶然得知的往事，语气里添了几分沉稳的解释，“刘忠的这门亲事，我也是偶然听来的。
“那时我刚入宫，身子有些不适，常让莘月去内务府支取些安胎药材。有次莘月在廊下撞见德妃娘娘的贴身嬷嬷，正跟内务府的管事闲聊，说‘娘娘刚帮掌库使刘大人的儿子定了亲，女方是娘娘的远房侄女，往后刘大人可得记着娘娘的好’。”
说到这儿，杨云鸾轻拢了下宫袖道：“我虽为前朝公主，可在这宫里休养这段时间，也明白‘人情往来’的门道。尹德妃素来爱拉拢内务府的人，刘忠掌管国库，是个实权职位，她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再说，刘忠早年还是我父亲的近侍”。
她眼里多了几分对往事的追忆：“不过不是贴身伺候起居的，而是在内侍省管库房的主事。”
“父亲在位时，东宫和内库的珍宝清点、出入库登记，都归他管。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常跟着母后去内库挑首饰，总见他捧着账册在库门外候着，做事一丝不苟，连账本上的墨点都要仔细擦干净，母后还夸过他‘谨小慎微，是个可靠的’。”
她抬眼看了看青黛，语气里多了几分了然：“后来洛阳城破，宫里的内侍、宫人，要么被杀，要么逃散，要么被收编。刘忠因熟悉内库典籍，又懂珍宝清点的门道，被秦王殿下留了下来，一步步做到了掌库使。”
“也正因他是前朝旧人，又曾是我父亲的近侍，” 杨云鸾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我多少了解些他的性子
—— 为人谨慎，却极重人情，当年他能在乱世里保住性命，还能在新朝谋得职位，本就想着安稳度日，若不是欠了尹德妃天大的情分，绝不敢冒着欺君之罪私借国库的凤凰簪子出去。”
青黛听得连连点头，终于明白杨云鸾为何能如此肯定刘忠的软肋所在。
杨云鸾将玉簪递还给青黛，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郑重：“你回去回禀王妃， 刘忠这人情欠得明明白白，只要点破这层关系，再拿出内务府的调令，他定然不敢再替尹德妃隐瞒。”
“谢姑娘，奴婢这就回去禀报王妃”，青黛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