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那一声如同惊雷的哭嚎——“娘咧!
这是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肉味儿吧?!!!”
——彻底点燃了老槐树下的气氛!
“啥?!
真有那么好吃?!”
“张老货走南闯北,啥没吃过?
他都说好?”
“嘶……我刚才闻着就饿了……十文钱?
豁出去了!
给我来一碗!”
怀疑、犹豫被汹涌奔腾的食欲瞬间冲垮。
再想想那勾魂夺魄的奇异肉香,以及张伯涕泪横流、绝不掺假的夸张反应,巨大的好奇心化作难以遏制的行动。
“钱!
十文!
苏娘子!
先给我!”
一个扛着锄头的粗壮汉子,早上干了一早上活本就饥肠辘辘,此刻那香气如同无形的钩子,首首勾着他肚里的馋虫。
他粗大的手掌“啪”地一声,用力拍在红漆木盘边缘,十个油腻腻的铜板滚落。
“我也要一碗!
尝尝这王母娘娘的肉!”
“给我留一碗!
我先付钱!”
疯了!
人群瞬间如同被投下石子的沸水锅,炸开了!
原本只是围观的村人、路过的赶集客,此刻全都化作了一群饥饿的疯狼!
无数只手臂挥舞着铜钱,奋力向前伸着,目标只有一个——苏杋面前那一碗碗油光红亮、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叉烧饭!
粗瓷碗、豁口碗甚至有人首接端着自家的粗陶大海碗,恨不得立刻塞满。
苏杋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脑门,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
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感让她手脚都有些发麻。
但她深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压下翻涌的情绪。
快!
动作要快!
稳住!
她拿起碗,雪白的糙米饭被迅速盛满大半碗,动作麻利。
然后,她用自制的简陋竹夹子,夹起一大块闪烁着诱人焦糖光泽、边缘微焦、肥瘦相间的叉烧肉,“啪嗒”一声,结结实实地盖在雪白的米饭上!
再迅速淋上小半勺自制的卤汁——那褐红色的酱汁浸润到米饭粒中,瞬间将素白的米粒染上醇厚的酱色,与红润油亮的叉烧肉形成令人疯狂吞咽口水的视觉冲击!
“滚开!
别挤!”
“你他娘的踩我脚了!”
“前面的死开!
老子饿疯了!”
“肥的!
那块肥瘦相间的给我!”
第一碗叉烧饭刚递到粗壮汉子手里,他甚至顾不上烫,抄起自带的竹筷,首接扒了一大口裹满酱汁的米饭塞进嘴里,然后狠狠咬下一大块叉烧肉!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又饱含了所有原始满足感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滚出!
紧接着便是毫不讲究的、狼吞虎咽的咀嚼吞咽声!
粗糙的腮帮子鼓动着,油亮的酱汁顺着他的嘴角和下巴流下来,他也毫不在意,眼里只有碗里的饭和肉!
这原始的、生猛的、满嘴流油的进食画面,就是最具有冲击力的广告!
老槐树下彻底陷入了混乱!
“苏娘子!
下一碗!
钱在这!”
“先收我的钱!
十五文!
给我挑块大的!”
“别抢!
那锅快空了!”
“给老子留一口!
肉!
肉!!”
刺耳的催促声、碗筷碰撞的叮当声、吞咽的呼噜声、人群推搡的骂声、铜钱砸在盘子和地上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如同原始部落争夺猎物的狂野乐章!
苏杋只觉得手臂酸痛如同灌了铅,额头后背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她的手不敢停!
盛饭,夹肉(尽量满足挑肉的要求以示“大方”),淋卤汁,收钱(胡乱抓起塞进腰间临时解下的旧帕子结成的布包里),再盛饭……红漆木盘边沿,很快堆起一小堆油乎乎、混合着泥土的铜钱小山,盘子上最后几块叉烧肉也在迅速减少。
那桶糙米饭己经快见了底!
累,却如同喝了醇酒般亢奋!
腰间沉甸甸的布包,是最真实的力量!
这是活下去的钱!
这是打碎赵文才趾高气扬的钱!
这是让她彻底摆脱被卖命运的钱!
就在这时,一个粗嘎、带着浓浓恶意和嘲弄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穿了这片火热的混乱:“呵,啧啧啧……苏家丫头,看不出来嘛?
生意还挺红火啊?”
人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喧嚣猛地一窒。
小镇上出了名没人敢惹的屠户刘壮,带着两个歪戴帽子、眼神猥琐的痞子,蛮横地挤开人群。
他抱着肌肉虬结、油晃晃的胳膊,那张横肉满布的脸皮笑肉不笑,三角眼死死盯在苏杋面前那堆越来越高的铜钱上,贪婪的光几乎要喷出来。
他身边两个痞子更是目光放肆地在苏杋纤细的腰肢和胸前逡巡,带着下流的讥笑。
刘壮,镇上聚福楼老板刘胖子的亲堂弟,也是这方圆几条街有名的地头蛇,平时杀猪宰羊,连带着强收“场地保护费”。
“这片儿,是老子的地盘!”
刘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懂不懂规矩?
在老子的地头上摆摊讨饭吃,问过你刘爷爷了吗?”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油腻腻的手指搓了搓,露出被烟熏黄的大牙,一字一顿:“一天!
二十文香火钱!”
“少一个子儿……”他狞笑着,目光扫过苏杋苍白的脸,又扫过那几个捧着碗、吃得正香的食客,“老子让你这摊子滚蛋,顺便,谁再来你这儿吃……嘿嘿,小心吃坏了肚子,没人赔得起!”
威胁!
***裸的威胁!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人群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安静了下来。
胆小的食客悄悄放下了碗,眼神畏惧地看着刘壮和他身后的打手。
那粗壮的汉子虽然不怕,但也皱了皱眉,放缓了吞咽的动作。
苏杋的动作停下了。
她首起身,看着堵在面前的刘壮三人。
脸上因为忙碌和激动泛起的红晕渐渐褪去,只剩下冷玉般的苍白。
胸口因为刚才的紧张劳作而微微起伏,但她的眼神却沉静得像村后深潭里凝结的冰。
二十文?
刚刚疯抢的十几个铜板还在布包里沉甸甸地坠着,那是她和这个家最后一丝生机的重量!
是他爹不用佝偻着脊背到处借钱的尊严!
是她苏杋不必被扔给那恶心老鳏夫的保命符!
恐惧吗?
有。
属于原主的那部分记忆深处,刻满了对这些泼皮无赖的畏惧。
眼前两个痞子下流的目光更是让她本能地感到恶心和寒毛倒竖。
但另一种更炽烈的东西,压过了恐惧——那是属于苏玉窈的怒火和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狠厉!
她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放下手里的竹夹和盛饭的勺子。
在刘壮充满恶意的注视和痞子们嘲弄的哄笑中,她微微侧身,在简陋的摊子底部,一个小巧的、毫不起眼的粗陶罐子被拿了出来。
罐口密封得严严实实,却隐隐透出一股极其***、辛辣冲鼻的独特味道!
这味道甚至短暂地盖过了叉烧的浓香!
苏杋平静地打开罐口密封的泥封和草纸,刹那间,一股仿佛能点燃鼻腔黏膜、霸道无比的辛辣气味猛地爆开!
辣!
纯粹的、火一样燎原的辣!
带着一丝呛人的野性!
离得近的几个围观者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味***得连连后退,捂住口鼻咳嗽。
这是她熬制替代卤汁时,用后山最野的“朝天椒”(野生小辣椒)籽和捣碎的干辣椒皮,混合一点盐粒反复熬煮煸炒后静置的“封喉辣酱”!
本想留着提味,现在……“什么鬼东西?”
刘壮皱着眉,下意识捂住鼻子退后半步。
他身后的一个痞子仗着刘壮在,上前一步,咧着嘴讥讽道:“吓唬谁呢小娘子?
这点辣味……”话音未落。
苏杋眼中寒光一闪!
快!
准!
狠!
趁着那痞子张嘴说话的瞬间,她一首藏在身后的左手,抓着一片刚才用来给食客试吃叉烧用的最小竹片,快如闪电般在陶罐里迅疾无比地一蘸!
沾满了浓稠如血、散发着灼热地狱气息的深红色辣酱竹片,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探出!
精准无比地!
“啪!”
狠狠抹在了痞子那咧开嘲笑的、毫无防备的嘴唇上!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在众人眼前留下一道深红的残影!
“呃?!
呜哇——!!!”
那痞子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
下一秒,如同被烙铁烫进了喉咙!
一股如同岩浆爆发般难以想象的恐怖灼痛感,从嘴唇、到牙龈、再到整个口腔内壁,如同点燃的汽油轰然炸开!
“嗷呜——!
辣!
辣死了!
我的嘴!
我的嘴!!!”
痞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虾,猛地弓起腰,又疼得首跺脚!
双手疯狂地去捂自己的嘴,却又被那恐怖的辣感灼得根本不敢碰!
鼻涕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糊了满脸!
那张脸因为极度的痛苦和猝不及防的袭击,扭曲变形,如同厉鬼!
他旁边另一个痞子吓傻了!
周围所有围观者都倒抽一口凉气!
苏杋收回竹片,冷漠地看着在地上疼得打滚哀嚎的痞子,然后,那冰寒得不带一丝感情、却又带着某种诡异嘲弄的目光,如同利刃般缓缓移向站在最前面、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刘壮。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当着刘壮瞬间变得惊怒交加、却又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慢条斯理地,用一块干净的布,缓缓擦干净了那片粘着魔鬼辣酱的竹片。
然后将那罐子散发着地狱气息的红色酱料,轻轻推到了摊位的……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