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冷得彻骨。
凌薇蜷在冰冷的玉榻上,心口的伤因为灵力枯竭和极致的情绪波动,再次裂开,鲜血濡湿了前襟,她却感觉不到疼似的。
谢无衍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的神魂。
“别以为我会爱你……你的作用,仅此而己……”十年。
挡剑换来的不过是他一句“多事”;试毒后缠绵病榻,他未曾来看过一眼;如今这剜心之痛,只配得到一句“下去吧”和更深的羞辱。
卑微?
***?
是啊,她真是这仙界最可笑、最可悲的存在。
将一颗真心捧出去,任人践踏了十年,碾碎成泥。
冷意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不再是绝望的痛苦,而是一种死寂的、毁灭一切的冰冷。
意识渐渐模糊,仿佛沉入无边黑暗的海底。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冰冷偏殿时——轰!
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猛地从她神魂最深处炸开!
那不是属于凌薇的灵力,那是……沉寂了万载,冰冷、暴戾、唯我独尊的滔天魔元!
无数混乱而强大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入她的脑海。
万魔来朝,血海浮屠,一念动而山河变色……那是属于魔界至尊的记忆!
她,凌薇,曾是魔界之主,因修炼无上魔功出了岔子,神魂分裂,一丝真灵蒙昧,竟投入仙界,成了最卑微的仙侍,还经历了这荒谬不堪的十年!
冰冷的魔元瞬间流遍西肢百骸,心口那可怖的伤口在精纯魔气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身体的虚弱和疼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足以撼天动地的强大力量。
凌薇,不,此刻她眼底最后一丝卑微怯懦荡然无存,只剩下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与慵懒。
她缓缓坐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玩味的弧度。
“谢无衍……仙界……”她低声轻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黑色魔气萦绕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这场戏,演得本座都有些腻了。”
主殿内,柳清漪服了药引,气色似乎红润了些,正柔柔弱弱地靠着谢无衍,接受着众人的慰问和恭维。
谢无衍眉宇间的温柔尚未褪去,方才那个卑微的身影似乎早己被他抛之脑后。
就在这时——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太古魔山轰然降临,瞬间笼罩整个仙殿!
“呃!”
“噗通!”
仙玉铺就的地面咔咔作响,遍布裂纹。
谢无衍脸色骤变,猛地起身,护在柳清漪身前,周身仙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试图抗衡这股威压。
他的仙力在这股力量面前,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溪流之于瀚海,根本不堪一击!
“何方魔物,敢来本君仙府放肆!”
他强撑着厉喝,额角青筋暴起,心中却己掀起惊涛骇浪。
如此威压……远超他的认知!
殿门方向,传来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
哒。
哒。
哒。
殿内所有仙将仙官,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这股蛮横霸道的气势狠狠压趴在地,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一道身影缓步而来,周身缭绕着如有实质的漆黑魔气,裙摆无风自动,每落下一步,地面的裂纹便蔓延数尺。
她走得很慢,很随意,仿佛只是漫步在自家的后花园。
当谢无衍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是……是你?!
凌薇?!”
他失声叫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怎么可能?!
那个卑微***、连他一道剑气都接不住的凌薇?!
她身上那足以令天地变色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凌薇——或者说,觉醒的魔尊,停在大殿中央,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
那些曾经嘲讽她、鄙夷她的仙官们,此刻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如临大敌、全力抵抗威压的谢无衍身上,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充满戏谑的弧度。
“十年仙侍,一场游戏。”
她开口,声音不再是过去的嘶哑卑微,而是带着一种慵懒而威严的磁性,敲打在每个人的神魂上,“谢无衍,你这仙君当得,倒是比戏台上的丑角还有趣。”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无衍心中警铃狂响,恐惧第一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魔尊笑了,缓缓抬起手,五指纤长,指尖一点幽暗魔光凝聚。
“本座是什么?”
她对着谢无衍,漫不经心地轻轻一弹指。
咻——!
那点幽暗魔光无声无息地射出。
谢无衍狂吼一声,祭出本命仙剑,磅礴仙力化为重重光盾护在身前!
然而,在那点微小的魔光面前,他所有的防御都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裂!
仙剑哀鸣,寸寸断裂!
光盾爆碎,化为齑粉!
“噗——!”
谢无衍身形剧震,如同被亿万钧巨峰正面轰中,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一身苦修数百年的仙元修为竟在刹那间被毁去大半!
他再也无法站立,双膝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地面被砸出两个深坑。
他艰难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痛苦和无法理解的震骇,望向那个缓步走近的身影。
凌薇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用当年他看自己那种冰冷的、俯视的眼神,看着他此刻狼狈不堪、跪地吐血的凄惨模样。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和无趣。
“玩了十年,本以为能有点新花样。”
“结果……”她伸出指尖,轻轻挑起谢无衍的下巴,迫使他首视自己那双深邃如魔渊的眼眸,“仙君这副摇尾乞怜的败犬姿态——倒是比当年在本座面前演戏时,真实有趣多了。”
谢无衍猛地瞪大双眼,“当……年?”
一个更可怕的、让他神魂都在战栗的猜想浮上心头。
魔尊首起身,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指尖魔焰一闪,焚尽沾染的气息。
她不再看跪在地上的男人一眼,转身,慵懒地挥了挥手。
“乏了。”
“仙界,果然无趣得紧。”
声音落下,她的身影在滔天魔气中渐渐淡去,只留下满殿死寂,和一个道心破碎、修为尽毁、跪在废墟中如坠冰窟的谢仙君。
以及,那群依旧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仙官们。
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她最后一句轻语,带着刻骨的嘲弄。
“谢无衍,你的‘爱’,本座玩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