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被送进一座规则诡异的废弃医院。
每天广播都会播放一条自相矛盾的新规则: “第一天:不要相信穿白大褂的人。
”“第二天:白大褂是唯一可信的。” 我目睹病友因违反规则接连以离奇方式消失。
第五天,我在停尸房发现了之前“消失”的人,他们都成了医院员工。他们偷偷告诉我,
规则都是假的,目的是筛选能看破谎言的人。第六天,我假装被规则逼疯,
却被带进一间全是监控的房间。院长笑着对我说:“恭喜你,最后一个漏洞补上了。
”眼前最先清晰起来的,是白色。一种陈旧的、带着霉斑和淡黄水渍的白色,
从天花板蔓延而下。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铁锈和***物的气味,直冲鼻腔。
我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身上盖着粗糙的薄被。这是哪儿?我坐起身,环顾四周。
一个狭小的房间,除了一张铁架床,一个床头柜,别无他物。墙壁的白漆剥落了不少,
露出底下灰暗的底色。唯一的门是厚重的金属门,没有窗户,
只有门上方一个巴掌大的透气栅栏,透进来些许微弱的光。房间一角有个简陋的洗手池,
水龙头滴答滴答地漏着水,规律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是谁?脑子里一片混沌。名字,
身份,过往……什么都没有。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狠狠擦过,
只留下一片空白的眩晕和隐隐作痛。我低头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皮肤有些苍白,
手腕上套着一个塑料腕带,上面打印着一行模糊的字:704,无名氏。 无名氏。
连名字都失去了。恐惧像细小的冰针,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上来。我下了床,走到门边,
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从透气栅栏看出去,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光线昏暗,看不到尽头。
走廊的墙壁也是那种令人不安的陈旧白色。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的电流嗡鸣声突然响彻整个空间,紧接着,
一个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女声通过无处不在的广播系统传来: “各位病员,
早上好。为确保各位的治疗效果与人身安全,请严格遵守以下规则。
” “规则一:不要相信穿白大褂的人。重复,不要相信穿白大褂的人。”广播结束了,
电流声消失,周围重归死寂。只有那滴答的水声,和我骤然加快的心跳。
不要相信穿白大褂的人?医院里的医生不都穿白大褂吗?这算什么规则?
疑惑和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我贴在门上,努力倾听外面的动静。过了不知多久,
一阵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屏住呼吸,从栅栏缝隙看出去。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眼神涣散的男人,正慢吞吞地走过我的门口。他看起来四十多岁,
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猛地转过头,视线与我对上。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警惕。他快步走近,几乎是贴着门缝,
用沙哑的声音急促地说:“新来的?记住广播的话!千万别信那些穿白大褂的!
他们……他们不是来治病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压低声音问。
“地狱……是地狱……”他神经质地回头张望,“我叫老李,来了三天了。每天都有规则,
每天……都有人消失。就因为没听广播的话!”他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另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老李脸色骤变,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缩回了对面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脚步声靠近,
一个穿着笔挺白色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停在我的门口。他看起来三十多岁,
面容斯文,手里拿着一个写字板。他透过栅栏看向我,
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704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一种程式化的疏离。我想起广播和老李的警告,
心脏紧缩,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他似乎并不意外,
在写字板上记录着什么:“看来还需要时间适应。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姓陈。记住,在这里,
积极配合治疗是你唯一的选择。”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我,
“尤其要牢记每天的规则公告,这对你的安全至关重要。
”他特意强调了“规则公告”和“安全”。这话听起来是提醒,但结合广播内容,
却显得格外诡异。不要相信穿白大褂的人,而这个白大褂却在提醒我遵守规则。
陈医生没有多做停留,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渐行渐远。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冷汗浸湿了后背。矛盾,一切都透着矛盾。
广播规则与白大褂医生的出现,构成了第一个无法解释的冲突。老李的恐惧不像伪装,
而陈医生的冷静则更像是一种掌控。 时间一点点流逝,没有任何时间参照物,
我只能通过送餐来判断大概过了多久。一个面无表情、同样穿着护工服但并非白大褂的男人,
从门下方一个活动小窗递进来一个餐盘。食物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勉强果腹而已。
第一次送餐时,我试图和他交流:“请问,这里……” 他看也没看我,放下餐盘,
“哐当”一声关上了小窗。 彻底的孤立。除了那个神出鬼没的老李,
我似乎接触不到其他病人。整个楼层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模糊的尖叫或哭泣,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仿佛被这厚重的墙壁和无形的压力吞噬了。第二天,在同样的电流嗡鸣声后,
广播再次响起: “各位病员,早上好。今日规则更新。
” “规则二:白大褂是唯一可信的。他们负责你的治疗与安全,请无条件配合。重复,
白大褂是唯一可信的。”我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昨天还警告不要相信白大褂,
今天就说白大褂是唯一可信的?这已经不是矛盾,这是直接打败! 广播刚结束没多久,
陈医生就又出现了。他今天的神情似乎严肃了一些。他打开了我隔壁房间的门,
里面住着一个年轻女人,我昨天透过栅栏见过她几次,眼神怯生生的。 “503号,
根据评估,你需要调整用药方案。”陈医生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依然温和,
却带着不容置疑。 “不……医生,我感觉好多了,真的……”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配合治疗,503号。这是为你好。”陈医生的语气冷了几分。 接着是轻微的挣扎声,
和一声被捂住的短促惊叫。然后,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我扒在栅栏上,
看到陈医生和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架着那个已经瘫软的女人走向走廊深处。女人没有反抗,
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503号的女人。她消失了。
就像老李说的那样,“有人消失”。 恐惧更深地攫住了我。规则是随机的?
还是某种恶意的玩笑?遵守昨天的规则,就会违反今天的;相信今天的规则,
又可能触犯明天的。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下午,我再次看到老李溜出来放风。
他看上去更加憔悴,眼窝深陷。我们隔着走廊交换眼神,趁没有看守,他快速溜到我的门边。
“听到今天的广播了吗?”他声音发抖,“完了,全完了!昨天不能信,今天必须信?
这他妈怎么活?” “那个女人……”我问道。 “被带走了,‘治疗’去了。
”老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惊恐,“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治疗!
我前天亲眼看见一个不听话的,被穿白大褂的拖走,再也没回来!
可今天……今天广播又说要信他们!”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下,“疯了,
都会疯的……” “规则会不会是假的?”我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假的?
”老李抬起头,像是看怪物一样看我,“你看看消失的人!违反规则的下场就在眼前!
你敢赌吗?” 我不敢。那些消失的人,就是最直接的警告。这个医院在用最残酷的方式,
强迫人们去相信这些自相矛盾的规则,无论多么荒谬。第三天,
广播规则变成了:“病员之间禁止交流。任何形式的私下接触都将导致严重后果。
” 走廊里果然多了两个巡逻的护工,眼神凶狠,监视着每一个门口。
我和老李再也不敢轻易交谈,偶尔眼神碰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绝望。
孤立感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无法信任权威,现在连同类之间的微弱联系也被切断。
每个人都成了孤岛,在恐惧的海洋里漂流的孤岛。
我注意到斜对面房间住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他似乎特别紧张。每次护工走过,
他都会吓得浑身一抖。广播响起的瞬间,我听到他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他试图严格遵守每一条规则,但前后矛盾的规则显然让他崩溃了。第三天晚上,
我听到他房间里传来疯狂的砸东西的声音和嚎叫:“到底该信哪个!哪个啊!
” 第四天早上,那个秃顶男人的房间空了。门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
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搏斗。但他的人,不见了。没有声音,没有痕迹,就那么消失了。
第四天的广播是:“夜间不得离开病房。无论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开门或回应。
” 夜晚变得更加难熬。死寂中,总会隐约传来一些声音。有时是远处走廊传来的拖拽声,
有时是某种低沉的、类似野兽的喘息,甚至偶尔会有凄厉的呼救声,仿佛就在门外。
我用被子死死蒙住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去理会那些可能是诱惑也可能是陷阱的声音。我不知道那些声音是真是假,
但消失的人是真的。第五天,规则变得更加具体而诡异:“医院不存在地下二层。
如果看到通往地下二层的标识,请立即远离并报告工作人员。” 地下二层?我努力回想,
入院如果这算入院的话以来,我从未听说过什么地下二层。这条规则,
像是在刻意强调一个本不存在的东西。这天,轮到我被带去“活动”。所谓的活动,
就是在一个有铁丝网围着的、像监狱放风场一样的小天井里呆上十五分钟。
这是几天来我第一次离开那个狭小的房间。阳光很微弱,但依旧刺眼。
同批活动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老李,他看起来更加枯槁,
眼神躲闪;另一个是个沉默寡言的壮汉,脸上有一道疤,自始至终都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