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结束,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车间的机器声终于停下,耳朵里嗡嗡首响。
大家一窝蜂似的往宿舍走,或是去食堂抢早饭。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正准备去打饭,就听见前面几个工友在聊天。
“哎,你们看见了没,昨晚又是晴姐帮人收拾烂摊子。”
“可不是嘛,新来的小子笨手笨脚,全靠她搭把手。”
“啧,晴姐人是好,可谁敢真追啊?”
“为什么?”
有人追问。
“你傻呀,她比咱们大,眼界也不一样。
听说她以前考上过大专,为了家里才来厂里打工。”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反正她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几个人说着,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我端着餐盘,脚步忽然顿住。
心口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原来,大家都叫她“晴姐”。
原来,她早就和我们这些普通工人划开了界限。
我低头扒拉着饭,心里酸胀胀的。
可转念一想,她昨天夜里还递水给我,笑着喊我别打瞌睡。
那一抹笑容像光一样,在心底怎么都挥不去。
我忽然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我不知道。
可至少,我想靠近她。
车间的节奏从来不会因为谁而停下。
我己经渐渐习惯了流水线的速度,动作比第一天快了不少,可心里还是紧绷着。
那天,机器出了点小问题,铁片卡在传送带边缘。
领班吼了一声:“快处理!”
我急急伸手去拉,结果“嗤——”一声,指尖被铁屑划开,鲜红的血瞬间冒了出来。
“嘶!”
我猛地缩手,疼得吸了一口气。
血滴落在传送带上,染红了几颗电容。
“阿远!”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是苏晴。
她快步走过来,皱眉拉住我的手腕,把我往旁边带:“别傻站着了,过来。”
我被她拉到一边,她随身带着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抽出碘伏和创口贴。
“厂里卫生室太远,先处理一下,不然容易发炎。”
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细心地替我擦拭伤口。
碘伏沾到破口时,***辣的疼,可我愣是没吭声。
因为她的手指正轻轻按着我的手,温热而稳。
近距离看,她的睫毛很长,额头因为灯光微微冒汗,唇角抿着,神情认真极了。
“疼吗?”
她忽然抬起头,眼神对上我。
“没……没事。”
我慌忙摇头,耳朵却红透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创口贴贴好,才放开我的手:“以后小心点,你要是少了手指,工资可不会给你多发一分钱。”
我点点头,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伤口明明还在疼,可胸口那股热意,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明显。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笃定的感觉:如果不是她,我撑不下去。
中午的食堂,总是人声鼎沸。
铁盘敲击的声音、油烟味、汗味混在一起,让人觉得闷热。
我端着餐盘排队,食堂阿姨舀了一勺土豆丝,半勺白菜,又往我盘里扔了一小块肉。
我望着那块几乎看不见的瘦肉,心里叹了口气。
刚发的工资还没寄回家,不敢多花一分钱。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低头扒饭。
突然,一双筷子伸过来,把一块红烧肉轻轻放进了我的盘子。
我抬头一愣。
是苏晴。
她端着自己的餐盘,在我对面坐下。
她的饭菜也很简单,但那块肉她没吃,而是分给了我。
“你看着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她笑着说。
我急得摆手:“晴姐,我……我不用,你自己吃吧。”
“傻子,我又不是没饭吃。”
她说着,拿起筷子淡定地夹起白菜,仿佛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我盯着那块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食堂里很吵,可我耳朵里只剩下心跳声。
吃饭时,我注意到,隔壁桌一位年纪大的女工饭菜很少,只有两块土豆和半碗米饭。
苏晴吃到一半,忽然站起身,把自己碗里剩下的一点肉和汤水端过去,放在阿姨的餐盘里。
“阿姨,您多吃点,不然下午没力气。”
女工愣了愣,眼眶一下子红了:“晴丫头,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饿。”
苏晴笑着,把餐盘推过去,然后又转身回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白菜。
我低着头,鼻子一酸。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晴姐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善良,不是做给谁看的,而是刻在骨子里的。
而我,只觉得自己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