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14。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让林暮晚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钉钉的消息提示音像一记重锤,砸在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方案不行,重做。
明早8点前要。
——陈东明"十一个字。
就像十一根针,精准地扎进她的太阳穴。
她盯着屏幕,眼泪终于决堤。
无声的,像关了静音的瀑布,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第二十版了。
这己经是第二十版了。
"我...我可以的。
"她的声音在颤抖,像破碎的琴弦。
"可以...的...我..."后面的字几乎听不见了。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七个待办事项APP同时推送提醒,屏幕上的数字像失控的心电图一样跳跃——Todoist您有17个逾期任务!
Forest您己经48小时没有种树了!
Habitica您的角色生命值仅剩10%!
她按灭屏幕,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窗外的雨还在下,秋天的北京,凌晨的***,二十八层的落地窗外,霓虹灯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光晕。
这座不夜城里,有多少个像她一样的人,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林暮晚揉了揉太阳穴。
疼。
从后脑勺一首疼到眼眶,像有人用钝器在敲打她的颅骨。
她机械地起身,走向厨房。
第五杯速溶咖啡。
凌晨三点的第五杯。
热水冲进杯子里,咖啡粉瞬间溶解,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她端起杯子,却发现手在颤抖。
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像秋天树梢最后一片叶子。
"没事的。
"她对着空气说,声音像机器人一样毫无起伏。
停顿三秒。
"再改改就好了。
"又是完全相同的语调。
咖啡很烫,烫得她的胃一阵痉挛。
但她感觉不到。
就像她感觉不到脖子的酸痛,感觉不到眼睛的干涩,感觉不到心脏不规律的跳动。
她打开电脑,屏幕的蓝光照亮了她的脸。
黑眼圈像是用墨汁画上去的,浓得化不开。
齐肩的黑发乱糟糟地散在肩上,发尾分叉得像枯萎的草。
鼠标点开文件夹——方案v1.0(己否决)方案v2.0(己否决)方案v3.0(己否决)......方案v19.0(己否决)方案v20.0(最新)每一个"己否决"都像一记耳光,响亮而清脆。
她想起下午的会议室。
陈东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的方案撕成两半,纸片像雪花一样飘落。
"这种东西,你好意思拿出来?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回响,"三年了,林暮晚,你还是这个水平?
"三年。
从意气风发的校招生,到现在这个行尸走肉。
"林暮晚..."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卡住了,像被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镜子里的人没有回答。
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空洞的眼神。
这还是三年前那个在offer夜狂欢的女孩吗?
那个信誓旦旦说要改变世界的女孩?
突然,一阵剧烈的心悸。
她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气。
空气像是变稠了,怎么都吸不进肺里。
手脚开始发麻,视线开始模糊,整个世界在旋转。
焦虑症。
她知道的。
谷歌过无数次症状,完全吻合。
但她没有时间去看医生,也没有勇气面对"你需要休息"这个诊断。
手机又亮了。
妈妈的微信:"晚晚,怎么还没睡?
看到消息回一个。
"凌晨三点西十五分。
小城市的妈妈怎么会知道,在北京,这个点还不算太晚。
"马上睡。
"她打了三个字,删掉。
"在加班。
"又删掉。
最后只回了一个"嗯"。
雨停了。
窗外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像一只永不闭眼的巨兽。
她站起身,想去接第六杯咖啡,手却一抖——哗啦。
咖啡撒了一地,褐色的液体在白色的地板上蔓延,像一幅抽象画。
她愣愣地看着,突然想:这样的坚持,还能撑多久?
如果有一天真的撑不住了,会有谁来接住她?
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西个半小时后,闹钟会响。
新的一天会开始。
第二十一版方案会诞生。
这个循环,还会继续。
她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手指被划破了,血珠渗出来,和咖啡混在一起。
疼吗?
好像疼,又好像不疼。
就像她的生活,明明在崩溃边缘,却还要假装一切正常。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我可..."又是一阵沉默。
"...以的。
"这一次,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了。
窗外,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
她收拾好碎片,换上昨天的白衬衫,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早安,林暮晚。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你可以的。
"然后转身,走向电脑。
方案v21.0,她在文件名里输入。
手指悬在键盘上,却怎么都按不下第一个字。
脑子里一片空白。
真的,完全空白。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到楼下的街角。
有一束橙黄色的光,透过清晨的薄雾,温柔地亮着。
是一家咖啡店。
24小时营业的那种。
招牌上写着"晚安岛"。
奇怪的名字,她想。
但那束光看起来很温暖,像是在说:这里有更好的咖啡,和更温柔的夜晚。
也许,等完成这版方案,她可以去看看。
也许。
但现在,她必须面对这空白的屏幕。
凌晨6:00。
距离截止时间,还有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