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城南的雨刚歇,空气里仍带着市井独有的湿润,鱼肆与糖坊两家在巷口吵得正欢。
宋玉麒半蹲在高脚桌下面,头顶被石小七的脚不小心蹬了两下,幸亏花锦鲤嗓门一响,才镇住了西邻的窥探。
“你就不能安分点?”
花锦鲤沉着脸,把掉在地上的算盘捡起来,顺手拍了拍宋玉麒的肩。
宋玉麒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你瞧这麻花花样做得,用料都抠搜成这样,不查查怎么对得起肚子?”
石小七龇牙笑着,探头左右张望,“昨儿个城北石记铺也是这样,蚂蚁都不进他家碗里,说是盐巴掺了石灰。”
花锦鲤道:“市井怪事多了去,你俩这是逢庙会似的见一凑一。”
宋玉麒正要开口,忽听旁边果铺里一声怒喊,“你家果子怎今日个味道这般腌臊!”
随即是一串磕磕碰碰的怒骂,惹得路人驻足,摊主却心虚得说不上缘由,只顾着拭汗。
石小七挤眉弄眼:“怪了,难道咱桑梓城今日都入了邪?”
花锦鲤没搭理他,反倒拿着算盘敲了敲桌子,“逃账的人可没这么多。
要么是有人在背后搅事,要么这水里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
宋玉麒顿时来了精神,眼睛滴溜溜一转,“咱们顺藤摸瓜,或许能捉住条大鱼呢?”
三人悄悄沿着巷子转过,顺着卖果子的吆喝找出一条隐蔽的小路。
石小七走在最前头,嘴里嘟囔着桑梓城近来的怪事:有人夜半见鬼影在水井边飘荡,有民女买菜遇到铜钱变成铁钉,还有谁家老爹洗澡出来胡须变绿。
越说越神,宋玉麒忍不住打趣:“那姓石的,你家要是哪天鸡蛋孵出来变成小葱,可就成了轶事主角。”
石小七一听,赶紧摸了摸裤兜下的那颗臭鸡蛋,心里却隐隐不安,连花锦鲤都忍不住笑出声,“乱世怪事少不得,不过鸡蛋孵小葱,纵算神仙下凡,也没那等手段。”
人声渐稀,巷子里风吹得烛火一跳一跳。
三人慢慢靠近一户旧宅门口,地上厚厚一层落叶,不知是何年月无人打理,门楼上歪挂着“景和典铺”西字。
宋玉麒推了推门,吱呀一声,门后竟站着一个白须老翁。
老翁眯眼打量着他们,一副不太友善的模样。
“几位,是来探鬼还是讨债?”
老翁声音沙哑,似乎带着一丝别样戏谑。
石小七顾不上害怕,一本正经道:“我们就是来查查,这景和铺子怎么连袜子都变黑的。”
老翁笑了一阵,将他们让进门。
屋内灯光昏暗,角落里堆满各色旧物,大大小小的箱子咿咿呀呀高低起伏。
一只猫蹲在账本上,眨着三只眼睛,瞪得宋玉麒一愣。
“这是景和的招财猫,”老翁轻轻一拍猫背,“凡事要问它才有正解。”
花锦鲤倒大方,捏了块点心递给猫,“正好,我们碰上市井怪事,说不定是生意人手里的脏东西。”
猫没理会点心,嗅了嗅宋玉麒的袖口,嗷一声跳到屋梁上。
屋梁灰尘簌簌掉下,“猫爷这是看上你读书酸气了。”
石小七逗趣道,花锦鲤顺手抄起一把扫帚,瞪了他一眼。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急促,有人就在巷口低声商议:“事成否?
那边果子铺的水,今夜己换盐,同伙说有奇效。”
宋玉麒一拍桌子,细听对方口音,分明不是桑梓城本地人。
花锦鲤亦眉头紧锁,小七则缩在角落里,悄悄探头。
三人对视片刻,花锦鲤潇洒道:“咱们混点胆子,出去敲打一番。”
宋玉麒啧啧称奇,“你这泼辣子,遇事不躲反冒头,真该投个衙门做捕快。”
“我若是捕快,先抓你这文酸。”
花锦鲤把宋玉麒推到门前,自己率先冲了出去。
宋玉麒只好跟上,带着石小七钻进秋夜巷口。
外头那几人见有人出来,慌忙扭头要溜。
花锦鲤一提板砖挡住去路,喝道:“黑更半夜,搅乱买卖,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三人气势汹汹,却没人敢当先动手,宋玉麒摇摇扇子,笑眯眯道:“诸位,这桑梓城可不是你们玩把戏的地儿。
乱水乱盐,扰乱百姓,可有朝堂指使?”
对方面面相觑,右侧一人压低嗓子:“朝堂怎会插手这芝麻小事?”
可是眼神游移,正是心虚。
花锦鲤将板砖在手里碰碰,石小七喊了声:“我看见你们昨儿进了谢府后门。”
那几人一听,神色大变。
为首黑衣人沉声吩咐:“撤!”
立刻西散奔逃。
花锦鲤追出三步被宋玉麒拉住,“别急,狗急了还要跳墙,咱们查线头。”
巷子里恢复安静,只剩几枚掉落的铁钱。
宋玉麒拾起来,察看片刻,铁钱背面赫然有一枚暗红漆印——正是权臣谢无终麾下惯用的符号。
石小七擦擦汗,小声说道:“这谢无终,伸手真长,连果子铺的盐都管起来。”
花锦鲤将铁钱递给宋玉麒,嘴角一挑,“金盆洗手不难,权贵要想玩浑水,咱们就得搅得他喝个满嘴泥。”
宋玉麒抬眸,望着夜色深处,凝重却带着几分调侃:“但凡有蚂蚁爬过的地儿,总能拉出一条官道。”
心里那根弦越拉越紧,三人的脚步却没停,顺着刚刚那几人逃窜的方向,摸索出更深一层的线索。
而桑梓城的雨,似乎又隐隐起意,轻飘飘落下几滴,把景和典铺的门槛洗得明明暗暗。
这一夜,市井间风声鹤唳。
宋玉麒捏着铁钱,眼里多了几分警觉。
花锦鲤则嚷嚷着要找夜宵,石小七己开始打听谢无终在坊间的手脚。
三人隐入街市灯火,前路波诡云谲,怪事未了,江湖的水却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