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地心战士们拄着长矛,剧烈喘息着,苍白的脸上溅满了墨绿色的血点和汗珠。
一片寂静中,所有黑瞳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刚从岩石后走出来的凌敬山。
他们的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对同伴伤亡的悲痛,以及对凌敬山这个“怪胎”难以掩饰的惊异和审视。
刚才他那一下,算不上多厉害,却精准、有效,在关键时刻打破了僵局。
这不是蛮力,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思路。
那个头领走到凌敬山面前,他比凌敬山略矮,但气势逼人。
漆黑的瞳孔毫无波澜地盯着他,然后伸手指了指地上那只被捅穿嘴巴死掉的怪物,又指了一下凌敬山刚才投掷石块的地方,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凌敬山看懂了他的意思:“你怎么知道要这样做?”
他张了张嘴,却无法解释声波干扰、生物感知局限性这些概念。
最后,他只是抬手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也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那是他父亲笔记里用于表示“结构弱点”的标记。
头领的黑瞳微微动了一下,似乎理解了什么,又似乎更加困惑。
他不再追问,转身走向那个最初倒地生死不知的同伴。
其他人也围了过去。
凌敬山跟过去,看到倒在地上的是一名女性地心人,腹部被撕裂开一道可怕的伤口,虽然用简陋的绷带紧急包扎了,但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头领和周围战士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一种无声的悲痛和绝望在弥漫。
在这种环境下,这样的重伤几乎等于死亡。
凌敬山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口。
出血点没有完全压住,而且己经有感染的迹象。
他猛地想起自己冲锋衣内袋里,有一个应急的迷你急救包,里面有止血粉、强效抗生素和密封缝合针线——这是野外地质工作的标配。
他立刻脱下破烂的冲锋衣,在周围地心人警惕的目光中,掏出那个小巧的橙色急救包。
他打开它,拿出止血粉和抗生素,然后指向伤者的伤口,对头领做了一个“处理”的手势。
头领的黑瞳紧紧盯着他手中那些从未见过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犹豫。
其他战士也握紧了长矛。
凌敬山深吸一口气,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向伤者,最后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尽力表达“不是我害的,我想救她”的意思。
时间一秒秒流逝,伤者的生命也在流逝。
头领死死盯着凌敬山,又看看奄奄一息的同伴,漆黑的瞳孔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猛地一咬牙,对凌敬山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凌敬山立刻动手。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被血浸透的简陋绷带,无视那狰狞的伤口和血腥气,将白色粉末状的止血粉仔细洒在最大的出血点上,然后又将胶囊里的抗生素粉末倒在可能感染的创面。
他的动作迅速而专业,与地心世界粗犷的医疗方式形成鲜明对比。
所有地心人都屏息看着,黑瞳中充满了紧张和难以置信。
奇迹般地,出血症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凌敬山又拿出缝合针线,但他犹豫了。
他没有麻醉剂,强行缝合的痛苦可能首接送走伤者。
他只能再次包扎好,对头领摇了摇头,表示只能做到这一步,剩下的看她自己的生命力了。
头领看着伤者虽然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点的呼吸,又看向凌敬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中,最初的敌意和冰冷,终于融化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发出了一个清晰的音节:“幽。”
他又指向凌敬山,黑瞳中带着询问。
凌敬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名字。
“凌,凌敬山。”
他指着自己回答。
头领幽,重复了一下这个古怪的发音,然后指了指地上被包扎好的伤员,又指了指一个方向,对凌敬山做了一个“跟随”的手势。
他示意两个战士小心地抬起伤员。
凌敬山明白,暂时的危机过去了,他获得了一个极其脆弱的临时许可。
他拖着疼痛的身体,跟在这支疲惫而沉默的队伍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幽所指示的方向,那片菌林更深处,走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可能决定他生死存亡的地心部落。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幽光笼罩的地下世界。
凌敬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努力跟上地心人的步伐。
每走一步,全身都在***,脚下的路更是让他吃尽苦头。
发光的苔藓湿滑异常,***的岩石棱角尖锐,和他习惯的冰原或山地完全不同。
他注意到,这些地心人行走其间却如履平地,他们的脚步轻盈而稳健,对地形的熟悉己刻入本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潮湿的泥土味,某种真菌的***甜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的金属锐气,似乎是西周晶石散发出的味道。
远处不时传来难以辨识的怪异声响,有时是空灵的滴水声,有时是某种生物悠远而低沉的呜咽,让这片黑暗的世界更显神秘莫测。
他仔细观察着前方的幽和其他战士。
他们抬着伤员,动作却依旧敏捷,彼此间用极简的手势和偶尔的低沉喉音交流,效率极高。
他们的苍白皮肤在这种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石膏般的质感,而那巨大的纯黑瞳孔,则能最大限度地捕捉每一丝微弱的光亮。
凌敬山暗自心惊。
这是一个完全适应了极端黑暗环境的种族。
他们的视觉、听觉以及对震动的感知,可能都远胜地表人类。
走了大约小半个小时——仅凭感觉——前方的景象开始变化。
巨大的发光菌类变得更加密集,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和拱廊。
脚下的苔藓地被踩出了一条隐约的小径。
空气中那种人为活动的气息逐渐浓了起来,某种油脂燃烧的味道,烤菌类的焦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许多人聚居在一起所产生的生命场。
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凌敬山一眼,黑瞳中看不出情绪,只是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紧跟”的手势。
他们穿过最后一道由垂落发光菌丝构成的“帘幕”,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凌敬山屏住了呼吸。
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原始的穴居村落,但眼前的景象远超出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