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迷信要不得!要不得!!!
如果人生有第二次选择,李钊一定不会信高中班主任的胡说八道,他也是很有主见的人。原定计划是初中毕业就去工厂打螺丝,挣了钱跑得远远的。
跟他同样计划的李杰比他大一岁,两人既是亲戚又是狐朋狗友,都不是好人。两人的爷爷辈是亲兄弟,算起来李杰就是他堂哥,老李家根子不好,用李钊奶奶的话说就是:老李家这个臭茅坑,尽出些又臭又恶心人的玩意!
一句话,把姓李的上上下下连着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也不怪他奶奶气愤,这起因得追溯到开国前了。李钊奶奶姓单名柔,家境殷实,书香门第,留过洋支持过抗战。她本人学医出身,当过战地护士,是个老革命了。他都翻到过奶奶的入党证书。
他爷爷李大宝村里二流子一个,因调戏良家妇女被村里拿棍棒撵了出去,战争年代,粮食产量又低,各地还时不时闹个饥荒,乞丐都能饿死街头,哪能收留个外人?
李大宝也聪明,报名参军了,在部队里遇见了单柔。李大宝何时见过那种女子?一身书卷气息,双眼皮大眼睛,皮肤白得能掐出水,梳着两条麻花辫,迷得人眼花缭乱。
李大宝偷鸡摸狗的事常做,一肚子坏水,但在心上人面前惯会装乖卖巧,坑了不少其他追求者。虽然李大宝殷勤,但单柔真不喜欢他,长得就一副奸滑模样,尖嘴鼠目。加上投身革命,朝不保夕,还是等国家安稳后再考虑个人事情。
后面发生什么他也没听谁提过,反正闹得挺大,出了不少人命。单柔的娘家也被李大宝害了,一个不存,但李大宝瞒得好。
他有时候觉得奶奶说李家是个臭茅坑,确实也是。
李家村在深山老林里,跋山涉水,道路九曲十八弯。
穷山恶水出刁民,李家村没有一个善男信女。
村里只有一个姓,彼此不通婚,男的成年后出去找媳妇回村,姑娘一般嫁外面去,很少有在当地找的,嫁出去的姑娘第一件事就是改姓。据说是祖辈传下来的,随便改什么姓,就是不能姓李,而且不能再回来,似乎是关于运道方面的事,又封建又迷信。
话说远了,说回李大宝。
李大宝把单柔带回了村子,办了个简单的婚礼,李大宝也收心了,守着单柔种田过日子,两人生了一儿一女,大的叫李大鹏,小的叫李小梅。
都是李大宝取的名,一听就不是个文化人取的。单柔从始至终都不喜欢李大宝,若不是李大宝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为道德要挟,单柔早跑了,生了两个孩子也不咋过问,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就是赖活着。
原本这样简单的日子也能过下去,单柔看在两个孩子面上也不会弄出幺蛾子。
李大宝酒量不好,他自己知道,怕在单柔面前漏了馅,多年滴酒不沾。
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听说单柔又怀孕了,心情好,恰逢村长家办喜事,准备的酒香得很,勾得他多喝了几杯,醉醺醺的回家,单柔不让他上床,刚怀孕哪闻得了酒气?
这个娃不像前两个省心,本就孕吐凶得很,闻着酒臭味更想吐了。
李大宝不知内情,前两胎单柔都是平平顺顺的,没有孕吐症状,他以为单柔嫌弃他,气急骂了起来,把早年间干的坏事抖搂得干干净净。
李钊不知奶奶当时心情如何,听他爸说挺平静的,因为李大宝声音极大,把他们两兄妹吵醒了,李大鹏去看过一眼,看他妈就坐床边一句话没吭,双眼睁着眼珠子都不动弹,全程只有李大宝的声音。
当晚李大宝就不见了,村长发动整个村都没找到,单柔的第三个孩子也小产了。
后来单柔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也不管这两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八岁,全部辍学回来种地干活。她在家守着寸步不离,两半大孩子干满一天的活回来还得分一口粮给自己的老母亲。
过了几十年,村里集体户吃大锅饭时就跟外界接壤了。因为他们那个村太偏僻,地也少,全是大山,政府就把整个李家村搬下来了,隶属于铜陵市嘉宝县清水镇兴家社区底下的八个村之一的永安村。
因单柔的不作为,李大鹏四十多才成家,娶了个寡妇。李小梅直到李家村成为永安村才嫁人,嫁得不远,在隔壁水源村,单柔让她改姓。李小梅改了,改为单小梅。不过单小梅嫁人时已经三十多了,嫁了个瘸子,日子过得普普通通,挣公分累,苍老得很快,只生了个儿子。
单小梅生的儿子叫罗浩宇,让她后半生都风光得很,早年累弯的腰板都挺直了。罗浩宇外号“别人家的孩子”,读书上进,长得帅,听说特别像奶奶年轻的时候,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
李大鹏四十五岁才有个孩子,就是他李钊,沾了单奶奶三分相似,将众多李家人比了下去,眼睛虽没有姑姑的儿子罗浩宇的眼睛大,皮肤也没罗浩宇的白,但比起自己的狗友李杰那可帅多了。
李杰就是女娲捏人时随手拍的团。圆脑袋,五官平,脸蛋又大,三角眼吊梢眉,电视里的反派都没有李杰更形象。
罗浩宇算得上小帅哥,李钊只能称为相貌平平,李杰就是丑得影响市容市貌。
其实整个李家就没几个好看的,后代孙辈就李钊能看得过去,其他人跟李杰没什么区别,丑得千奇百怪,单柔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李大宝这一支血脉的外貌基因。
容貌虽变化,但内里的基因却不会改变,李钊一点不像他爸那么踏实,完美的继承了他爷爷的性子,一肚子坏水,小时候就有苗头。
以前那种蹲坑茅厕,他只要看到人在蹲坑,就得丢两块石头进去,溅别人一身粪,也会去偷鸡鸭宰来吃,他五六岁就敢拿刀杀鸡。
或许看出他根子烂透了,他爸每晚坐在他床头,不知想什么,一脸阴森。他怕了,怕得发抖,再也没敢闹出多大动静。
李钊读书不行,他表哥罗浩宇早两年考出去了,上了国内最顶尖的大学,市里奖励五万元,县里奖励三万元,镇上奖励两万,兴家社区奖励一万,就读的高中校奖励两万,还没入大学校园就挣了十多万,镇上有个酒楼还承办了他的升学宴,一分钱没要,除了烟要给钱,酒水饮料十八个菜全部免费,摆了三十桌。
罗浩宇是近五年来嘉宝县唯一一个考上北大的,也是清水镇上国家成立几十年来唯一一个考上的,荣耀加身。
李钊自知比不了,他爸对他也没过多要求,文化少点也好,刁民杀人不过头点地,文化人那是杀人不见血,祸及范围更广。
李钊他妈是二婚,在嫁给他爸时还带了个男孩过来,姓谢单字丰,比李钊大四岁。他妈妈在他十二岁时跑了,把他和谢丰都丢了,听其他人出村里打工的人说在江浙一带见过,跟一个男的生活在一起。
李大鹏听了这消息也没啥动静,分居两年够起诉离婚条件后去法院起诉解除婚姻关系。
那年李钊也才十四,他哥谢丰在十六岁出去打工了,那时候还没成年,在市里一家餐馆后面洗盘子。现在听说去学理发了,年末回来看过一次继父,挑染的白发,李钊羡慕坏了,李杰更是嚷嚷着让谢丰给他染,谢丰说自己没带工具,没法弄。
他的狗友李杰十五岁读初三,经常逃课,不想读书,想去沿海工厂挣钱。改革的春风吹得沿海一带富得流油,李杰很早就想去了,奈何年级太小,他爸又下了死命令,必须读完初中。
教李杰的班主任是年轻的女老师,脸皮薄管不住班上的二流子。教他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叫易婕,人送外号“老巫婆”。
易老师是清水镇教得最好的,很多家长都想把自家子女塞到易老师的班上,易老师也一直都是实验班的班主任。李钊是小学期末考试正好挨着班上的学霸,虽然隔着一个空位,但他威胁学霸把卷子拉下一点,他凭着绝好的视力,抄进了镇上实验班。
易老师可不像年轻的女老师怕事,嘴毒手狠,震慑班上一切牛鬼蛇神。一指厚的实木直尺被她打断了两三个,现在用的是木拖把坏了之后的木头棍子。
棍子一敲,满座寂然。
易老师年轻时也不敢打学生,教了一学期,过了个暑假再见面,下手就越来越重了。
学校流传的说法是易婕曾经去老中医那里学习认识经络,学了一个月,又去医院里请教过老医生,还买了医学方面的书来学,打得狠也打不出毛病。
易老师尽职尽责,班上没人敢糊弄,只有她教的班级才能谈得上升学率这个严肃的问题。
不过易老师也不全都实行棍棒教育,她奉行的是大棒加甜枣,偶尔再谈谈心。李钊虽然也不敢糊弄这位“老巫婆”,但也没将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班上垫底,全年级排中游。
初三一开始,李钊就被叫去谈话了。
“李钊是吧,初中两年了都没找你谈过,以你现在的成绩考不上高中啊。”
李钊笑得吊儿郎当, “没办法,读了这一年就去打工挣钱,成绩好不好无所谓。”
“可以,想法挺好。你想挣小钱还是大钱?”
“当然是大钱啊。”他觉得自己就是赚大钱的命。
“那我给你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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