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黄土塬被炽热的骄阳烘烤着,每一道褶皱里都蛰伏着令人难耐的燥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之中。
米凡蹲在野狐泉边那破败不堪的烽燧残垣下,周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
他手中捧着冷硬的馍馍,就着咸菜,一口一口缓慢地咀嚼着,目光时不时望向不远处的羊群。
五十步开外,是一片盐碱滩,羊群如同被随意泼洒的灰白颜料,在滩上散漫地散开,恰似飘浮于天地间的云朵。
头羊“乌云盖雪”尤为醒目,它那一对犄角在夕照的轻抚下,泛着冷峻的青铜色泽,好似被岁月精心雕琢过一般,透着古朴而神秘的韵味。
这片位于陇西文峰镇北三十里的牧区,向来是米凡牧羊的天地,而那座汉代烽燧遗址,宛如一颗饱经岁月侵蚀、己然锈蚀的铜钉,深深楔入赭红色的丹霞丘陵,它沉默地见证着无数个日夜的更迭,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记忆。
突然,裤袋里的诺基亚1110剧烈地震动起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米凡下意识地伸手,瞥见屏幕上“苏婉蓉”三个字在不断跳动。
苏婉蓉,那个在卫生院里总爱绾着道士髻的女医生,她的出现总是带着几分独特的气质。
米凡刚要按下接听键,变故陡生。
“乌云盖雪”毫无征兆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裹挟着巨大的力量,重重地踏在干裂的碱土壳上,发出沉闷而又惊心的声响,碱土壳上顿时扬起一片细小的尘土。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受惊的羊群瞬间炸了窝,原本有序的群体瞬间化作无数慌乱逃窜的个体,如同一群被惊飞的鸟雀,朝着渭河故道的方向疯狂奔涌。
它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长长的,咩咩的叫声在旷野上回荡,更增添了几分紧张与混乱的氛围。
“黑虎!”
米凡急切地吹响铜哨,哨声尖锐而急促,在空旷的原野上久久回荡。
往常听到哨声,便会如猎豹般矫健奔来的牧羊犬黑虎,此刻却蜷缩在红柳丛里,浑身瑟瑟发抖。
它那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天穹之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异象:在本该高悬着北斗七星的方位,此刻竟突兀地多出两颗赤红星子。
这两颗星子散发着诡异而刺目的光芒,恰似天狼睁开的血目,冷冷地俯瞰着人间,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可怕的灾难即将降临。
手机的震动仍在持续,米凡在这混乱的局面下,匆忙按下接听键。
刹那间,听筒里爆发出尖锐的蜂鸣,那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首首地刺向他的耳膜。
紧接着,苏婉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像是从幽深的水底艰难地浮上来,带着几分模糊与急切:“……你上周送来的羊血……血红蛋白浓度378g/L……还有种类卟啉结构的金属蛋白酶……”话还未说完,电流声陡然如汹涌的潮水般暴涨,淹没了苏婉蓉的声音。
紧接着,诺基亚键盘缝里竟渗出暗红的黏液,那黏液仿佛有着生命一般,缓缓流淌,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与此同时,西北方的天空骤然腾起巨大的尘柱,那尘柱首插云霄,仿若一条从地底钻出的巨龙。
米凡定睛望去,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沙暴。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座承载着千年历史的汉代烽燧遗址,在这股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开始缓缓地解体。
一块块青砖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逐块抽离,每一块青砖的脱离,都像是历史在痛苦地***。
随着青砖的剥落,下方青铜浇铸的穹顶逐渐显露出来。
尘雾之中,幽蓝光晕若隐若现,如梦似幻,恍若《开元占经》中所记载的“地彗冲斗”之象,神秘而又诡异。
羊群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蛊惑,发了疯似的朝着光晕中心奔去。
“乌云盖雪”鼻吻滴着黑血,显得有些虚弱,但它依旧执着地用犄角驱赶着落后的羔羊,那坚韧不拔的姿态,在这疯狂而混乱的场景中,显得尤为悲壮。
米凡见状,毫不犹豫地抄起插在碱土里的枣木棍。
这根枣木棍,乃是祖传的牧羊杖,顶端缀着的二十八宿铜铃,此刻仿佛也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微微颤动着。
铃舌上的房宿星纹,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烙进了米凡的掌心,滚烫而又神秘,仿佛在传递着某种古老而未知的信息。
当他追着最后一只羊崽子,义无反顾地跌入墓道时,青铜穹顶正与北斗七星达成某种诡异的共鸣。
天权星的位置,裂开一道刺目的紫芒,那紫芒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恰似《灵宪》所述“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的天门洞开。
米凡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自己即将踏入一个充满未知与神秘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或许隐藏着关乎自己家族,乃至整个世界的巨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