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夜幕,当火把照亮青禾村残破的土墙时,苏砚正用匕首剜出林羽伤口里发黑的碎肉。
少年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呜咽,让他握刀的手微微发颤。
“苏将军!
援军到了!”
陈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苏砚抬头望去,只见村口处火把连成火龙,最前方两骑缓缓逼近。
为首将领身披玄铁重甲,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镀上冷硬的轮廓,正是援军主将顾魏。
“顾将军!”
苏砚快步迎上前,却在看清顾魏身后那人时脚步一顿。
那人身着青灰儒袍,眉眼细长,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透着说不出的阴鸷——正是军中素有“毒士”之称的参军范涛。
“苏将军辛苦了。”
顾魏翻身下马,目光扫过满地伤员,“北雁关失守的消息己传回圣国朝廷,陛下命我等即刻收复关隘。”
他话音未落,范涛己摇着折扇踱上前来,视线在昏迷的林羽身上停留片刻:“这少年中了尺国的‘蚀骨毒’?
可惜,就算大罗神仙也难救。”
苏砚瞳孔骤缩,手按剑柄:“范参军莫要危言耸听。”
“苏将军何必动怒?”
范涛嘴角勾起冷笑,“顾将军此来,不仅带了三千圣国精锐,更有从西域购得的‘霹雳雷’。
不过...”他拖长尾音,“用兵之道,贵在令行禁止。
若有人擅自行动,坏了大局...”陈远突然抢步而出:“范参军这话什么意思?
北雁关失守,是因援军迟迟不到!”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顾魏却抬手制止了争吵:“先安置伤员,明日再议军务。”
他看向苏砚,目光沉沉,“苏将军,今夜还需劳烦你守夜。
尺国斥候己探知我军动向,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待援军扎营完毕,苏砚坐在林羽床边,望着少年愈发惨白的脸。
窗外传来范涛与顾魏的交谈声,断断续续飘进耳中。
“...苏砚此人不可信...留着是个隐患...”他握紧腰间染血的虎符,心中警铃大作。
第二日黄昏,落日将天际染成琥珀色时,村口突然传来骚动。
苏砚握剑冲出门,只见几个圣国士兵簇拥着一辆破旧的牛车疾奔而来,车辕上歪坐着浑身泥泞的传令兵,车篷里隐约传来草药的清苦气息。
“将军!
寻到大夫了!”
传令兵声音带着哭腔,“王伯在三十里外的杏林镇找到这位神医,可路上遭遇尺国游骑,同行兄弟折了三个……”车帘掀开,下来个身形清瘦的老者,灰白胡须随着晚风轻颤。
他背着半人高的药篓,腰间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目光扫过满地伤员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把中箭的孩子抬来。”
苏砚立刻返身冲进屋子,小心翼翼抱起昏迷的林羽。
少年的呼吸己经微弱得几乎不可闻,嘴唇发紫,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
老者摸出块铜镜放在林羽鼻下,镜面上许久才凝出淡淡雾气。
“蚀骨毒入体两日,竟还吊着一口气。”
老者啧啧称奇,从药篓里取出把银针刺入林羽几处大穴,又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墨绿色药粉敷在伤口,“这是用百眼藤配雪蟾浆调制的解药,若子时前能醒,便有生机。”
正当屋内气氛紧绷时,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范涛摇着折扇踱进来,目光在老者身上转了转:“哟,苏将军还真找到大夫了?
不过这山野郎中的方子,万一出了差错……”“范参军若是信不过,大可请顾将军麾下的军医来。”
苏砚冷着脸将林羽重新安置妥当,余光瞥见老者正对着范涛微微皱眉,似是在打量此人面相。
入夜后,苏砚守在林羽床边,握着少年冰凉的手不敢松开。
子时将近,林羽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模糊的呓语。
老者探了探脉搏,眼中闪过笑意:“命保住了,只是这箭伤还需将养月余。”
苏砚长舒一口气,转身要向老者道谢,却发现门外不知何时站着顾魏。
主将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月光里,看不清表情:“苏将军,明日卯时,商议收复北雁关之事。”
他的目光扫过床上的林羽,“这少年,倒是条汉子。”
待众人散去,老者突然凑近苏砚,压低声音道:“那位摇扇子的参军,印堂发黑,眼尾泛青,怕是藏着不少腌臜事……将军当心。”
苏砚心头一震,望着窗外摇曳的烛火,握紧了腰间虎符。
暗流涌动的圣国军营里,这一丝从杏林镇带来的微光,不知能照亮几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