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在香樟树上此起彼伏,我握着解到一半的数学题,铅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草稿纸边缘不知何时画满了向日葵,花瓣的弧度总让我想起图书馆里赵奕煵低头时睫毛的阴影。
自从台风天匆匆一别,那些未说完的话像悬在心头的风铃,稍一触碰就叮当作响。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我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高一(1)班门口。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镀上金边。
赵奕煵穿着熨烫平整的蓝白校服,银框眼镜滑到鼻尖,睫毛在《百年孤独》的书页上投下颤动的影子。
他握着黑色中性笔的手指骨节分明,笔帽上还粘着枚小小的向日葵贴纸——和他书包上的钥匙扣如出一辙。
"找赵奕煵?
"陈程突然从后门闪出来,嘴角挂着洞悉一切的坏笑,"眼神都快把人家烧穿了。
"我脸颊发烫,正要辩解,他己经扯着嗓子喊道:"喂!
赵奕煵!
有人要找你!
"教室后排爆发出一阵哄笑。
赵奕煵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我突然想起初遇那天他发梢的雨珠。
"你是?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让我的心猛地一沉——原来在他记忆里,那场雨只是个模糊的注脚。
预备铃突兀地响起,像道锋利的剪刀剪断了所有话语。
我望着他转身回座位的背影,校服后领露出一小截银色项链,和那天在公交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首到小希拽着我跑向教室,我才惊觉掌心己经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午休的走廊空荡荡的,我攥着书包带在高一(1)班外徘徊。
透过虚掩的门缝,赵奕煵正伏案写着什么,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几乎要触到走廊里我的脚尖。
"赵奕煵!
"我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笔尖一顿,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合上书起身,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深蓝色笔记本,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物理错题集"。
"我听陈程叫过你..."我盯着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我叫文彤彤,红彤彤的苹果的那个彤。
"话出口才发现这个解释有多幼稚,耳尖瞬间烧得滚烫。
"煵月成霜的煵。
"他突然笑了,露出左侧虎牙,"是我爷爷取的名字,说希望我像月光一样沉静。
"他的目光扫过我攥得发白的手指,"你找我...是为了伞?
"我这才想起书包侧袋里那把黑色雨伞,伞骨上的"Z"字被我反复摩挲得发亮。
"那天你把伞给我,其实..."我咬着下唇,突然发现他校服袖口沾着片浅褐色的污渍,像是被雨水晕开的茶渍,"你那天回去是不是感冒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鼻尖:"小事。
"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其实那天看你坐在台阶上,总觉得你眼睛里有和我一样的东西。
"他顿了顿,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就像...像有人在心里养了只关不住的鸟。
"上课铃再次响起时,我慌乱地承诺明天还伞。
他望着我匆匆跑开的背影,轻声说了句什么,被风卷着散在走廊里。
回到教室翻开课本,扉页不知何时被折出个小角,恍惚间竟像是奶奶折过的向日葵书签。
深夜的宿舍里,我开着手电筒在日记本上写下"赵奕煵"三个字。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煵"字的最后一笔上投下银边。
那把黑色雨伞倚在床头,伞柄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一道秘密的符咒,将十七岁的心事永远封印在了这个夏末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