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斜挂在窑湾的天际,将清冷的光辉洒在臧家宅院的青瓦之上。
臧家梁刚踏入书房,老陈便小心翼翼地掩上雕花木门,烛火在两人身后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预示着前途未卜的命运。
“当家的,吴俊锋带的人马己在码头外围驻扎。”
老陈压低声音,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忧虑,“听眼线说,他正西处散播消息,说您勾结吴俊旺,要把窑湾卖给乱党。”
臧家梁捏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青瓷杯壁传来细微的脆响。
他望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倒影里自己的面容扭曲变形,“这是要断我的后路。
吴俊锋怕是早就和那些眼红码头的势力勾搭上了。”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臧远航推门而入,黑色呢子大衣还沾着夜露,“爹!
我刚从码头回来,吴俊锋的人在检查商船,说要‘肃清奸党’,好几艘货船的货物都被扣押了。”
年轻人剑眉紧蹙,眼中满是怒意。
臧家梁长叹一声,将凉茶一饮而尽:“他这是在逼我就范。
吴俊旺要三成利润,吴俊锋要我身败名裂,两头夹击……”“不如和吴俊旺合作!”
臧远航突然说道,见父亲投来震惊的目光,他连忙解释,“现在局势不明,吴俊锋背后有官府撑腰,硬碰硬我们讨不到好处。
吴俊旺虽是草寇,但只要能守住码头根基,日后再慢慢……”“胡闹!”
臧家梁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烛火剧烈摇晃,“你忘了吴俊旺血洗商船的事?
那些妇孺的哭喊,至今还在我耳边回荡!
和这种人合作,我臧家梁还有何颜面面对窑湾百姓?”
臧远航梗着脖子,留学时养成的倔强显露出来:“商场如战场,父亲太过迂腐!
当年若不是您死守‘规矩’,二叔的船厂也不会被吴俊锋吞并!”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芯爆裂的噼啪声。
臧家梁的手微微颤抖,眼前浮现出胞弟临终前咳血的模样。
那年吴俊锋勾结洋行,用倾销手段挤垮了臧家船厂,胞弟含恨而亡。
“出去。”
臧家梁背过身,声音低沉而冰冷,“明日你去联络商会,让他们***官府,就说吴俊锋扰乱地方秩序。”
臧远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重重甩门而去。
老陈望着少东家的背影,小声劝道:“当家的,小少爷也是心急,您别往心里去……”“老陈,” 臧家梁打断他,“派人盯着吴俊旺的船队,尤其注意他们卸货的动静。
还有,把仓库里的备用账本藏好,若是吴俊锋拿‘通匪’罪名来搜家……”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臧家梁!
有种的出来!”
吴俊锋的声音裹着酒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勾结辫子军,私藏军火,你当窑湾百姓都是瞎子吗?”
臧家梁脸色铁青,大步走向前院。
月光下,吴俊锋倚在枣红马上,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手持火把的打手,火光照得他脸上的笑容狰狞可怖。
“吴二爷这是唱的哪出?”
臧家梁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吴俊锋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慢条斯理道:“省府刚发来密函,说有批军火流入窑湾。
巧了不是?
吴俊旺的船队今日靠岸,臧大当家又连夜拜访…… 这其中的门道,百姓们可都等着听您解释呢。”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臧家梁注意到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商户也在其中,此刻都低头不语。
他深吸一口气:“吴俊旺确是今日到港,但我与他的会面,不过是商议码头规矩。
若吴二爷不信,大可随我去船队对峙。”
“哟,您这是要拖我下水?”
吴俊锋突然放声大笑,“罢了罢了,明日一早,省府专员就会来彻查。
臧大当家要是问心无愧,不如主动打开仓库,让大伙检查检查?”
臧家梁还未开口,臧远航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挡在父亲身前:“吴俊锋,你明知道仓库里都是正常货物!
不过是想趁机……”“住口!”
臧家梁厉声喝止儿子,转而对吴俊锋道,“可以。
但若是查不出问题,吴二爷又当如何?”
吴俊锋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若是查不出,我吴俊锋绕着窑湾码头爬三圈,给臧大当家赔罪!
可要是查出了……” 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众人,“臧家梁,你就把码头经营权交出来,如何?”
夜风卷着沙尘,吹得火把噼啪作响。
臧家梁望着吴俊锋眼中闪烁的算计,忽然想起白天在码头时,对方折扇上那行小字 ——“笑里藏刀”。
“好,我答应你。”
臧家梁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人趁乱浑水摸鱼,栽赃陷害……” 他的目光如刀,首首刺向吴俊锋,“我臧家梁就算拼得鱼死网破,也不会让宵小得逞。”
吴俊锋大笑拍马离去,火把连成的长龙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
臧家梁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只觉后颈发凉。
这场赌局,他输不起,却己不得不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