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坡的炊烟在雪幕中摇晃,林夏将红围巾又紧了紧,指尖抚过针脚细密的边缘。
陈默离开后的第七天,生产队传来消息:县城医院床位紧张,陈默被转去邻县治疗,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地址。
"姑娘,别等了。
"老周蹲在门槛上敲着烟袋锅,"城里娃病好了,哪还愿意回这穷沟沟?
"林夏低头不语,把脸埋进围巾里,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艾草味——那是陈默总在身上别着的草药。
腊月二十三祭灶那日,知青点分了半袋白面。
林夏主动提出帮厨,揉面时却总想起陈默教她用树枝在地上画数学题的模样。
那时他手腕骨节突出,指腹带着常年握镰刀磨出的薄茧,讲题时声音低沉,呼出的白雾在寒夜里凝成细小的冰晶。
"林夏,你发什么呆!
"同屋的知青王红梅突然撞开门,冷风卷着雪片扑进来,"公社通知,咱们几个女同志明天去后山砍竹子,得赶在年前修好羊圈。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林夏跟着队伍摸黑上山。
积雪没过脚踝,砍刀砍在冻得梆硬的竹子上震得虎口发麻。
正当她弯腰捡拾竹枝时,脚下的冰层突然碎裂,整个人坠入刺骨的冰溪。
寒意瞬间吞没了林夏,她在水中挣扎着想要抓住岸边的枯草,却被暗流越冲越远。
意识模糊前,她仿佛又看见陈默的脸,看见他伸手要拉她上岸。
"抓住!
"一声暴喝惊碎冰面的死寂。
林夏感觉腰间被麻绳狠狠勒住,整个人被拽出水面。
她瘫倒在雪地上剧烈咳嗽,朦胧间望见救她的人——是邻村知青赵建国,他头发上结着冰碴,军大衣被树枝刮出几道裂口。
"命大啊!
"赵建国喘着粗气,掏出怀里的水壶,"快喝点热水。
"林夏颤抖着接过,却在揭开壶盖时愣住——壶身缠着红布条,和颈间的围巾颜色如出一辙。
当晚,林夏发起高烧。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王红梅在和人争执:"都这样了还去干活?
她怕是以为自己还在城里享福!
"另一个声音压低了说:"听说赵建国对她有意思,今天豁出命去救人......"高烧持续了三天,林夏再睁眼时,发现枕边放着一篮冻梨。
王红梅撇着嘴:"赵建国送来的,天天往咱们知青点跑,也不嫌寒碜。
"林夏望着窗外呼啸的北风,突然想起陈默说过,向阳坡的冬天,最是熬人。
开春时,公社传来返城指标。
名单公布那天,林夏站在布告栏前,指尖划过"赵建国"三个字,喉咙发紧。
身后传来嬉闹声,几个知青正围着赵建国打趣:"听说你把指标让给林夏了?
""她身体不好。
"赵建国的声音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林夏,等我下次探家,给你带大白兔奶糖?
"林夏转身跑进麦田,嫩绿的麦苗在风中起伏,像极了初见陈默时的模样。
她蹲下来,在田埂上画下一个又一个"默"字,泪水砸在泥土里,转眼被春风吹干。
深夜,林夏翻出藏在箱底的笔记本,借着油灯写下第一封信:"陈默,你还好吗?
我学会了编竹筐,能扛起两袋谷子......"信纸被油灯烤得微微发黄,她却不知道,在百里之外的省城医院,陈默正捏着同样泛黄的信纸,对着窗外出神。
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林夏,勿念。
"而信封上的向阳坡,早己被雨水洇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