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暗之王的回响库多甲壳关节处的神经束在隐隐作痛。一种并非源自物理损伤的钝痛,
像有根无形的锈蚀铁钉,随着每一次思维脉冲,缓慢地敲进它的意识深处。
它站在资料库巨大的环形光幕前,复眼扫过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
些关于兰斯星古老地质变迁、塔的周期性能量读数、以及被归档为“无害民俗传说”的条目。
它的思维触角却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受控制地偏离轨道,
固执地伸向那片被加密、被抹除、被嗤之以鼻的领域。 关于祂的领域。“利维克斯”。
这个名字在库多的思维核心里无声炸开,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非生理性的眩晕。不是声音,
从来不是。那是一种……存在的回响。
一种冰冷的、浩瀚的、带着星空般古老寂寥的“嗡鸣”,直接烙印在它的意识底层。
自从兰斯星成功脱离大旋涡边缘,驶入相对平静的星域后,这“嗡鸣”就从未停止过。
它辞去了审判官的职位,并非因为懈怠,
而是因为这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让它无法再像以前那样,
用纯粹的逻辑和冰冷的条例去审视那些被视为“异端”的信仰。它变得焦躁、偏执,
复眼深处总闪烁着一种其他兰斯人无法理解的、近乎狂热的幽光。它现在的身份,是调查员。
一个只调查一种“信仰”的调查员。关于黑暗之王,关于黑潮之掌握者——利维克斯。
它知道,审判庭的同僚,不,是前同僚们,私下里都叫它“疯虫库多”。它不在乎。
它只在乎那个声音,以及直觉那近乎灼烧般的肯定:这个声音,与利维克斯有关。
祂不是传说,不是臆想。祂是某种……即将到来的现实。它的调查是隐秘而孤独的。
它潜入尘封的数据库底层,
解析那些因年代久远而语发晦涩的看守者日志碎片;它伪装成民俗学者,
深入那些被主流社会遗忘的边缘聚落,
”的呓语;它甚至不惜动用被审判庭严格管制的、源自塔本身某些古老装置的微弱灵能感应。
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每一片都反射着令人不安的幽暗光芒,
最终指向一个让它思维核心几乎冻结的结论: 利维克斯,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
降临兰斯星。这个念头一旦成型,就变成了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它开始制定计划,
推演各种可能的降临方式,试图找出阻止或至少是观测祂的方法。它偏执地认为,只有它,
这个被声音选中或者说污染的个体,才拥有理解并可能干预这一切的资格。
2 迷失的看守者这不可避免地引来了麻烦,最大的麻烦来自洪索。 洪索曾是它的搭档,
审判庭里最默契的伙伴,也是它漫长生命里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存在。
洪索的甲壳是深沉的铁灰色,思维冷静、缜密,如同精密的逻辑引擎。
它曾试图理解库多的“转变”,试图用理性分析它的焦虑,
甚至为它安排过最高级别的心理诊疗在兰斯人的科技树里,
这涉及到复杂的神经映射和意识调谐。但当库多开始狂热地宣扬“利维克斯降临论”,
并屡屡利用审判官时期残留的权限进行越界调查,干扰正常的塔防部署,
甚至差点引发一次小型能量泄露事故后,洪索的耐心耗尽了。“库多,停下!
”洪索的思维脉冲带着罕见的严厉,在专用的加密频道里炸响,
其强度几乎能震碎脆弱的普通兰斯人的意识。“你看到的只是噪音!是压力创伤!
是几个世纪流浪带来的集体无意识恐惧在你个体意识上的扭曲投射!你在追逐一个幻影,
一个根本不存在于现实宇宙的噩梦!”“幻影?”库多的思维脉冲激烈地反弹回去,
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颤抖,“洪索!你感受不到吗?那个声音!它在我的意识里!它指向祂!
指向那个‘黑暗之王’!审判庭的数据库里有空白,那些被抹除的记载!
塔的能量读数在特定频率下有无法解释的共振!那些边缘聚落的传说细节惊人的一致!
这不是巧合!祂要来!我们必须准备!只有我能……”“准备?用什么准备?
用你那套被污染的逻辑吗?”洪索的脉冲冰冷而沉重,像一块砸下的合金板,
“你看看你自己,库多!你的行为模式,你的偏执,
你对‘黑暗’力量的过度关注……你正在变成你要猎杀的东西!
一个危险的、传播恐惧的异端!”“异端?”库多发出一种近乎尖啸的思维波动,
“我只是在看***相!你们才是把头埋在沙砾里的懦夫!当祂降临,
你们那些引以为傲的科技壁垒,那些逻辑引擎,都会像沙堡一样崩塌!只有理解祂,
才能……”“够了!”洪索的思维脉冲带着决绝的意志力,瞬间压过了库多的波动,
“你的行为已对兰斯星的安全构成实质威胁。依据《紧急状态法》第7章第3条,我,
审判官洪索,命令你:立即停止所有非授权调查活动,前往指定医疗中心接受强制隔离评估。
否则,我将采取必要措施。”库多能“听”到洪索的意志在调动审判庭的追踪程序,
无形的数据网正从四面八方合拢。
它甚至能“感觉”到几股精干的审判庭行动小队正在定位它的物理坐标。绝望,
混合着被背叛的愤怒和被理解的渴望,在库多意识中翻滚。它不能被抓住。它不能失去自由。
它必须完成它的使命。阻止祂,或者……见证祂。 就在洪索的追踪信号即将锁死它的瞬间,
库多做出了它一生中最危险、也是最彻底的决定。它放弃了兰斯人引以为傲的科技通讯手段,
放弃了物理上的抵抗。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兰斯人并不依赖氧气,复眼中幽光暴涨。
它干瘪的、覆盖着几丁质甲壳的肢体以一种违反其种族生理结构的韵律舞动起来,
古老而拗口的音节从它思维深处直接震荡而出,并非通过发声器官,
而是撬动了周围空间中某种微弱的、被现实宇宙法则压制的“弦”。嗡——!
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带着硫磺与深海气息的波纹以库多为中心骤然扩散。
空间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扭曲。追踪信号瞬间被淹没在强烈的非现实干扰中。
审判庭小队冲入房间时,只看到库多最后残留在空气中的、如同劣质全息投影般的虚影,
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库多消失了。 洪索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
铁灰色的甲壳在应急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它的逻辑引擎疯狂运转,
分析着现场残留的能量读数——混乱、扭曲、带着强烈的非现实特征。
这绝非兰斯科技所能达到的效果。“强制隔离评估取消。
”洪索的思维脉冲冰冷地发送给下属,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权威,“目标库多,
确认已掌握并主动使用高危非现实力量。危险等级提升至最高级‘灭世灾厄’级。
启动全域通缉程序,代号:‘迷失看守者’。首要目标:在其造成更大破坏前,
予以……消除。”3 年追猎几个世纪漫长的追猎与逃亡就此展开。库多像一条滑溜的幽灵,
利用它从古老记载中挖掘出的、禁忌的巫师知识,不断变换身份,
在兰斯星庞大的社会结构中潜行。它继续着它的调查,变得更加隐蔽,也更加偏执。而洪索,
则如同最坚韧的猎手,用审判庭庞大的资源和冰冷的逻辑,一次次布下天罗地网,
又一次次被库多以不可思议的、超越现实法则的方式逃脱。时间在兰斯星的轨道运行中流逝,
也在库多与洪索这对昔日挚友、如今死敌的漫长博弈中拉长。兰斯星在发动机的推动下,
平稳地航行在远离大旋涡的星际之海。塔,依旧沉默地矗立。而库多意识深处,
那个关于“利维克斯”降临的声音,从未停止,反而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迫近。洪索的担忧在加剧。它追踪库多留下的每一个非现实能量痕迹,
分析它每一次逃脱使用的诡异法术。结论只有一个:库多正在滑向不可逆转的深渊,
它的力量在增长,但它的理智,如同被酸液腐蚀的金属,正在一点点消融。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迷失的看守者”,它正在成为某种……通道?或者祭品?
而那个被库多预言必将降临的“黑暗之王”,祂在哪里?祂真的……会来吗?
洪索冰冷的逻辑核心深处,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未知恐惧”的阴影悄然侵入。
4 祭品的觉醒库多站在塔顶的断壁边缘,脚下是城市焦黑的骸骨。
风穿过空荡的街道和坍塌的穹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干燥的尘埃和早已腐朽的碎屑。
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和遗忘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复眼扫过这片被焰潮舔舐过的废墟,
一种冰冷的、宿命般的平静笼罩着它。几个世纪的追逐,无尽的偏执和恐惧,
都将在这里画上句号。“库多。” 那个声音。不是声音,是存在本身的低语,
是冰冷星海深处的回响,直接叩击着它意识的核心。它早已习惯这如影随形的嗡鸣,但此刻,
它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对方就站在它身后呼吸。 它没有回头。
它知道身后空无一物——物理意义上的空无一物。“我会阻止你。
”库多的思维脉冲在空旷的塔顶震荡,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
它知道他在听。祂不需要耳朵。 祂不会回应。祂不会嘲笑它的渺小,
不会讥讽它数百年的徒劳,
不会用那些它为了追寻“真相”而犯下的累累罪行来羞辱它——背叛誓言,
屠戮那些被祂蛊惑的邪教徒尽管他们该死,践踏它曾经守护的一切秩序。
祂不会撕裂它仅存的理智,粉碎它扭曲的信仰,摧毁它顽强的意志,篡改它千疮百孔的记忆。
祂不会做这些。祂早已做尽了这一切。 祂的声音不会再次响起,但那些未曾出口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