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门***像一根针刺进程曜的太阳穴。
他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铁锈味,才意识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透过猫眼的凸透镜,"快递员"扭曲变形的脸正在门框上摸索着什么——陆沉昨晚用透明胶带粘在门缝的头发丝,此刻正粘在那人手套上,像一缕银色的蛛丝。
"手机在床头柜。
"陆沉的声音贴着他耳后传来,温热的呼吸里带着血腥气。
程曜感觉到一个坚硬的东西被塞进手心,是那把水果刀,木质刀柄上还残留着陆沉的体温,蜜蜡般温润。
"阳台防火梯通向后院垃圾站,翻过围墙就是便民超市。
"程曜转身时,陆沉病号服下摆的血迹己经扩散到巴掌大,在腰间开出一朵狰狞的花。
男人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像撒了一层碎玻璃。
程曜这才注意到输液管悬在半空,针头还带着一丝血肉——他是硬生生扯断了输液的。
"一起走。
"程曜去拽陆沉的手腕,触到的皮肤滚烫得像烧红的炭。
他声音发颤,"你伤口...""数到三十。
"陆沉突然用拇指蹭了蹭他的虎口,那个暴雨夜他们掌心相贴的位置。
常年握笔的茧子刮过程曜细腻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如果我..."门外传来金属工具插入锁孔的声响。
程曜抓起玄关的玻璃花瓶,枯萎的满天星簌簌抖落,在鞋柜上碎成紫色的雪。
他的目光扫过门后挂钩——陆沉的西装外套还挂在那里,内袋露出U盘一角。
"二十九年零十一个月。
"程曜突然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他仰头看着陆沉骤然收缩的瞳孔,"我从出生就在等你...不差这三十秒。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陆沉记忆的断层上。
破碎的画面突然闪回:监控室里,少年的他冷漠地翻过一张张孤儿院档案;暴雨中的黑色轿车,后座的他摇下车窗,看见救护车里病弱男孩湿漉漉的眼睛..."砰!
"门锁弹开的巨响炸碎了回忆。
陆沉猛地将程曜推向阳台,自己却踉跄着撞倒了橡木鞋柜。
重物砸地的轰鸣中,程曜看见男人从西装内袋抽出银色U盘,迅速塞进门口绿萝盆栽的腐殖土里,苍白的指尖沾满了泥。
"0503..."陆沉对他做口型,唇形像在亲吻潮湿的空气。
黑暗突然降临。
程曜还没反应过来,陆沉己经抡起玻璃水壶砸向吊灯。
飞溅的碎片在月光下划出晶亮的弧线,下一秒,一只带着皮革味的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
"别叫。
"陌生的男声混着烟臭灌入耳道,"我们是你父亲..."玻璃爆裂的脆响截断了话语。
陆沉像头受伤的野兽撞过来,将袭击者掼倒在茶几上。
程曜听见脊椎撞击实木的闷响,接着是陆沉压抑的痛哼——伤口肯定完全裂开了。
黑暗中响起金属落地的脆响。
程曜哆嗦着按下手机紧急呼叫,屏幕冷光映出一地狼藉:陆沉单膝压着袭击者胸口,半截锋利的玻璃片抵在对方颈动脉上。
血顺着男人紧绷的小臂滑落,在瓷砖上滴出暗色的星群。
"名字。
"陆沉的声音低得可怕,玻璃刃又压进半分,"谁派你来的?
"袭击者突然诡异地笑了。
程曜闻到一股苦杏仁味,接着是人体重重倒地的闷响。
陆沉踉跄着后退,撞进他张开的臂弯里。
两颗心脏隔着胸腔疯狂共振,程曜分不清耳膜里轰鸣的是谁的心跳。
"氰化...物..."陆沉的气息喷在他锁骨上,滚烫而潮湿。
男人的重量一点点压下来,像座崩塌的雪山。
警笛声由远及近。
陆沉突然捧住他的脸,拇指擦过颧骨上不知何时溅到的血渍。
月光从阳台漏进来,程曜看见男人琥珀色的瞳孔正在扩散,像融化的蜜糖。
"程曜,我可能..."陆沉的指尖滑到他耳后,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相贴的鼻息之间。
急救人员破门而入时,程曜正徒劳地用浅蓝手帕压住陆沉肋间的伤口。
棉质布料吸饱了血,沉甸甸的像捧着一汪温热的湖水。
有人粗暴地拉开他,他挣扎着去够陆沉垂落的手,却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像凝固的血。
程曜蜷缩在走廊长椅上,盯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暗红。
护士第三次来问"家属签字吗",他机械地接过签字板,笔尖划破纸张的瞬间,一滴泪砸在"关系"那一栏。
他写下"表弟",横竖撇捺都在发抖。
晨光爬上窗台时,主刀医生终于推门而出。
程曜迎上去,消毒水味里混着医生身上淡淡的咖啡香。
"手术很成功,但是..."口罩摘下,露出疲惫的嘴角,"海马体受血块压迫,患者出现了逆行性失忆。
"CT片被举到观片灯前,灰白图像上,一团阴影正盘踞在记忆中枢。
程曜突然想起孤儿院那个总爱偷他糖果的男孩,后来被车撞了,醒来连自己名字都忘了——但每次见到他,还是会下意识摸口袋。
"记忆...能恢复吗?
""像拼图。
"医生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需要熟悉的场景、物品、气味作为线索..."病房门推开时,阳光正斜斜切过病床。
陆沉躺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点滴管里的液体匀速坠落,像透明的沙漏。
程曜轻手轻脚地靠近,发现陆沉的手露在被子外——那只曾经稳稳握着玻璃刃的手,现在无力地摊开着,掌纹里还藏着没洗净的血迹。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指尖描摹过那些薄茧,突然被反握了一下。
"你是..."陆沉的眼睛缓缓睁开,琥珀色的虹膜上蒙着一层雾。
他的目光扫过程曜泛红的眼眶,凌乱的衣领,最后停在交握的手上,"谁?
"监控仪的心电曲线突然剧烈波动。
程曜张了张嘴,电视里突然插播紧急新闻:"陆氏集团代理董事长陆明远宣布,失踪的侄子陆沉己确认遇难..."画面切换到陆沉的照片,西装革履的男人眼神锐利如刀,与病床上茫然的视线形成残忍对比。
程曜猛地关掉电视,转身时扯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你叫林沉,是...是我表哥。
"谎言像蜂蜜黏在舌尖。
陆沉困惑地皱眉,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几乎像个大学生。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号服袖口——那里本该有枚金线绣的家徽。
"我们关系很好?
"陆沉突然问。
程曜想起暴雨夜相贴的心跳,黑暗中共握的玻璃碎片,还有那句没说完的"0503"。
他低头假装整理被角,一滴泪砸在雪白的布料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嗯,特别好。
"他偷偷把"特别好"三个字含在舌尖,像含着一颗慢慢融化的太妃糖。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胸卡上"实习生"三个字格外醒目。
女孩笨拙地撕开胶布,陆沉眉头都没皱一下。
但当她的圆珠笔滚落病床,弯腰去捡时,陆沉突然拽过被子盖住了程曜的膝盖——他穿着短裤,而护士的领口很低。
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让程曜眼眶发热。
记忆会消失,但渗进骨血里的温柔不会。
"想起什么了吗?
"程曜轻声问。
陆沉望向窗外,晨光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只记得...有人哼着歌帮我取子弹。
"他转回头,眼神清澈得让人心碎,"是你吗?
"程曜的眼泪终于决堤。
他感觉陆沉的手指轻轻擦过自己脸颊,接住一颗坠落的泪珠。
那滴泪水在男人指腹上颤动,映着朝阳,像颗小小的钻石。
"是我。
"程曜把脸埋进陆沉掌心,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欢迎回家,林沉。
"窗外,一只白鸽掠过晴空。
阳光终于漫过整张病床,将两人交握的手照得透亮,像某种古老而郑重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