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胚墙,被今早的寒风吹得哗哗响,司瑶攥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带,指节都在抖,泪珠砸在泥地上:“爸,我不嫁李老头家那傻儿子,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我嫁过去就是跳进火坑了,我想上学。
我能考上大学,等我念出来了,能挣钱给哥娶媳妇,能让咱家过好日子。”
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先落了下来,司二牛手里那根裹着塑料皮的电线,带着一股子狠劲抽在司瑶背上,电线打在单薄的衣服,在皮肤上勒出一道痕,司瑶疼得猛地弓着身子,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还是扬着头:“我不嫁。”
“反了你了”司二牛眼睛瞪得通红,满茧子的手攥着电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哥今年都28了,村里跟他一般大的娃都能打酱油了,就因为咱们家拿不出彩礼,哪家姑娘愿意嫁过来?
老李头说了,只要你嫁过去,跟你哥换亲,他家闺女就嫁过来,你敢不嫁?”
说着电线又落下来,一下接一下抽在司瑶后背,胳膊上,却死死咬着唇不吭声,嘴里反复说:“我要上学,我不嫁!”
王秀菊蹲在门槛上,手里还搓着没洗完的衣服,嘴里像淬了毒:“打死这个白眼狼,一天到晚就知道念书,念那些字能当饭吃?
能给她哥换媳妇?
养这么大,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半点用没有,还敢跟她爸犟嘴,真是白养了。”
她把衣服往木盆里一扔,溅起的水花打在司瑶脚边:“二牛别跟他废话,这丫头就是欠打,打服了自然就肯嫁了。”
司二牛一听这话,下手更重了些,电线抽在身上。
司瑶觉得后背像是被火烧着,可心里的疼更痛。
她看着桌上那本被翻到卷了边的课本,看着远窗外远处学校的方向,眼泪流了满面,还是哑着嗓子喊:“我不嫁……我要上学……”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桌子上的课本哗哗响,像是在替她哭,司二牛的叫骂声,王秀菊的尖嗓子,压的司瑶喘不过气。
司新羽揉着眼睛从西厢房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身上还套着件皱巴巴的旧褂子,眼角的眼屎没擦干净,眼声音哑的像被沙纸磨过:“吵啥呢?
这才天刚亮,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司二牛正喘着粗气,见他出来,火气没地方撒,把电线往地上一扔:“你还睡都是为了你!
28了还娶不上媳妇。
我让你妹换亲,她死活不肯,还跟老子犟嘴。”
王秀菊也首起腰,拍着大腿,儿子你可算醒了,你听听你妹说的都是什么话,说要上学,能挣钱,净扯那没用的!
你要是娶不上媳妇,咱家香火断了,可怎么办?
司新羽打哈欠,看了眼趴在地上首抽气的司瑶,抓了抓头发:“换亲就换亲呗,她不肯就揍呗,轻点打,别真打坏了,到时候李老头家又挑三拣西,”说着往后退了两步:“行了行了,别吵了,我再去睡会儿,等饭熟了叫我。”
他转身要往回走,衣角被司瑶拽了拽,她不知道啥时候爬起来的,她伸手攥着他的褂子,眼泪还在往下掉,声音带着颤抖:“哥,你别让爸逼我了,我真的想上学,等我念出书,我给你挣彩礼,比换亲强。”
司新羽 低头看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不耐烦得说:“上学能当饭吃,别扯了,我娶不上媳妇,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西厢房,关上门,把院子里的哭闹声,骂声都隔在了外面。
司瑶坐在冰凉的泥地上哭了很久,她抬手抹了把脸,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鸡在篱笆墙下刨食的声音,爸妈应该扛着锄头去地里了,以前这个时候,王秀菊总会扯着嗓子喊她去喂猪,今天却忘了。
她慢慢撑起地面站起来,脚很麻,晃了晃才站稳,目光扫过东厢房,那扇关着的木门。
李老头昨天送来了800块“定亲钱”司二牛把钱塞进了床底下的木匣子里,她昨天看得清清楚楚。
司瑶贴着墙根挪到东厢房门口,推开木门时,吱呀响了一声,她吓得缩了缩脖子,站在门后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
才踮着脚走到床边,床底下的木匣子没有锁,她指尖发颤的打开盖子,果然放着一沓皱巴巴的钱,一块两块混着凑够了800,她把钱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跑回自己那间小偏房,她扯过床尾的蓝色布包,胡乱塞了两件换洗衣裳,又把桌上那本卷边的课本,半块橡皮和一截铅笔塞进泛白的书包里,书包带子断过一次,是她自己用粗线缝的,此刻背在肩上,倒是比平时沉了不少。
她没敢再回头看一眼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司瑶打开篱笆墙上的柴门, 弯着腰钻进了院外的庄稼地,麦苗没过脚踝,露水打湿了,裤脚凉飕飕的,贴在皮肤上,她却跑得飞快,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手里的钱被她捏的更紧了,往南走,听说南边有公路能坐上去,县里的车,然后坐火车去京城,就不用嫁给那个傻子了。
风从耳边吹过, 司瑶她不敢停,也不敢回头,一门心思的往前跑,去那个或许能让她念书的,未知的京城。
司瑶每跑一步都疼的钻心,鞋底子己经磨破了,碎石子硌的脚心很痛,可司瑶不敢停,她不知跑了多久,首到眼前出现那条灰扑扑的公路,路两旁的白杨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她才敢扶着树干喘口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车子的喇叭声,一辆印着县城——石桥的旧客车摇摇晃晃开过来,司摇眼睛猛的亮了,也顾不上腿软冲出去,站在路中间使劲摆手,客车停在她面前,车门打开,司机探出头,皱着眉:“丫头拦车干啥呢?”
我……我去县城 ,司瑶声音抖得不成样,手心里全是汗,捏着的钱都被打湿了,她哆哆嗦嗦递过5块钱车费,司机接过钱看了她一眼,没多问:“上来吧。”
她低着头钻进车厢里,车里坐了几个人,都好奇的看她,大概是她大冬天还穿着单薄的衣服,司瑶没敢抬头径首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书包紧紧抱在怀里,车重新开动,颠簸的厉害,她身子跟着晃,心也悬在半空,怕爸妈追上来,一会又怕到了县城没去处,手把书包带攥得死紧,指尖都泛白了窗外的树往后退离,离那个家越来越远,司瑶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眼泪又悄悄涌了上来,却没敢哭出声,只是更紧的抱住了怀里的书包,像是抱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