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的世面越多,走得越遥远,我们越会不由自主地回望童年的美好,尤其难忘的是那些一手把我们拉扯长大的人...他们逆风奔跑,用力地拉扯着摇摇欲坠的风筝,只希望它能更快更平稳地飞向蓝天高空。
他们毫不犹豫地剪断手中的长线,心里默念,飞吧飞得更高更远,不要回头...回到记忆深处或心灵的角落,..从那个悬挂在房梁上的竹编摇篮开始...一我出生在广东地区的一个小农村里面,名为“渔小村”。
每当外地朋友听到这个名字,他们常常会说,哦~懂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你们那边儿的地区靠海,肯定是一个小渔村,村民们靠捕鱼为生,对不对?其实不然...那里既没有海,也没有鱼,更没有渔夫,有的只是一片片绿油油的青菜和水稻田。
村子有多小呢,两姓加起来也不过百余户人家,两条大马路加起来不到一千米,一横一竖,一下子就走完了。
儿时的中秋节,我总是喜欢拿一个纸制的小灯笼,四处闲逛,好奇地去看看邻居家拜月亮婆婆的桌子上那些精致的纸扎,去看看小伙伴们在干嘛,就这样悠闲地走上一圈,灯笼里面的小蜡烛往往还未燃完。
真不明白当时的我为啥那么热衷于凑热闹,而今闲时,一杯茶,一本书,和老朋友聊聊天,写写文字,感觉无比的惬意和安定。
接触的人越多,我越喜欢独处...小时候家里人多呀,十几张嘴要吃饭,爷爷经营着一个服装加工作坊,全家人起早贪黑的忙碌,忙碌之余,还要抽时间去养猪卖猪,种水稻秋收,种菜卖菜,真的是根本停不下来...自我记事起,便由奶奶一手带大,她在房间的横梁上悬挂着一个竹编的摇篮,摇篮下方铺着一张薄席和床单,她一边轻摇着摇篮,一边打盹,一守就是一长夜。
我小时候老受宠了,在弟弟妹妹们出生之前,我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又是长子又是长孙,不得了啊,家里的大人们轮流抱着我,爷爷奶奶老叔爸爸妈妈叔叔姑姑阿姨们...鞋子是啥东西哦,我根本就不需要...通常孩子在12个月大时开始尝试走路,而我直到15个月大还在大人们的怀抱中。
长大后,听说,每当有亲戚来家里,总会说一句,“哎呀,啊彬还不会走路哇。”
谁能想到,我后来走得很快,走得很远,忘了后回头看看来时路,看看她...傍晚时分,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开始忙碌起来,叮铃哐啷的声音此起彼伏。
炊烟袅袅上升,落日的余晖为村道涂上了一层温暖而充满爱意的暖色。
天空中,几朵白云悠然自得地飘荡,它们俯瞰着地面上一个小男孩正咿咿呀呀地走在村道上,还有一个老奶奶手里端着一碗白粥,她眼中充满了慈爱跟着小男孩的后面,时不时喊一句,彬啊,来来来,先吃一口。
邻家的老婶说,惨哦方言,意思我的天,彬啊来,来这里坐,我拿颗糖给你吃。
每天清晨四点,奶奶便前往菜地采摘蔬菜。
她挑一条木扁担,两头挂着两个竹编菜筐,将新鲜的蔬菜装满后,挑回家中清洗干净。
随后,她用干稻草将蔬菜绑成一捆捆,挑着扁担,步行至隔壁村庄的菜市场摆卖。
是的,我们的小村庄连菜市场都没有,那时,隔壁村庄的菜市场的经济地位就好比今天小商品的市场里的浙江义乌,服装市场里的广州中大,就连早点的包子小菜,也得去那里买。
每天上午十点,我总会在巷子里等待奶奶卖菜回来。
我站在巷口,目光紧盯着那条小路,等待她的身影出现。
一看到奶奶,我便立刻跑向她,兴奋地问,奶奶你回来啦,今天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嗯,她每次卖菜都会给我们几个小孩带吃的回来,然后自己回厨房里喝白粥。
让我记忆最深的,有一次她带回来一个东西特别好吃,就是把豌豆煮熟后,裹上面糊,然后用热油炸成一个金黄酥脆的饼状。
太香了,原来油炸的东西这么好吃,我问她这个叫什么,她说是“碗脚珠”。
长大后,我吃过无数种油炸食品,始终没有当时那玩意好吃。
在我家老房子的前面,有一片宽敞的水泥空地,呈正方形,面积大约六七十平方米。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叫上村里的小伙伴们来这里玩游戏,老鹰抓小鸡啊一二三木头人啊僵尸抓人啊踢足球啥的,我们乐此不疲,一直到夜幕降临,视线模糊,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结束游戏。
天色逐渐暗淡,蓝天里白云的轮廓也慢慢变得模糊,村里的破旧路灯散发出些许昏暗发黄的光线,夕阳把老人和小孩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们大手拉小手地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我说,奶奶,今日配咪个方言,意思吃米饭配什么菜。
她说,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炸鸡翅啊。
我说,哇塞,那我今天要吃三碗大米饭...有时候,奶奶喊我回家吃饭的路上会遇到邻居,奶奶就会停下来和老姨老婶们聊天,大概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吧,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她们聊得贼开心,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无聊地脚尖踢弄着地面上的小石子,时不时地扯一扯她的衣角,催促她快点结束。
我说,奶奶,刚才你和朋友聊天,你怎么每说一句话,后面老是要加个“la”。
她笑骂道,讨债仔方言,意思臭小子这么小就学会挑你奶奶的不好。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说,拿去吧,刚才那个老婶给的。
二因此,我从小就特别挑食,记得那时已经上读小学了,每天中午一放学,我就会把肩膀上的书包往客厅的木沙发上一扔,转身跑到厨房里问奶奶,今日配咪个?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村里阿旺做的炸鸡翅,他是我们村里唯一一家饭店,主要卖一些卤肉鸡鸭鹅为主,听说他早年外出拜师学艺,后来回村里开了这家饭店,不得了啊,就这二十几年,他盖了两栋楼,两栋!他在鸡翅表面挂上一层厚厚的面糊,然后反复炸三次,外酥里嫩,真的是香迷糊了。
阿旺的特色服务就是卖你炸鸡翅,会送你一袋卤汤,这个卤汤是他平时卤鸡鸭鹅的浓汤稀释而成,再撒上一些葱花。
我最喜欢将鸡翅浸入卤汤里面,让那酥脆的面皮吸足卤汤的精华,再捞到大米饭上面,哎哟,啧啧啧,不用说,必须三碗。
有时候没有喜欢的肉菜,我就蹲坐在门口的石板台阶上。
饭点到了,家里人都在吃饭,我也不去。
奶奶怕我一餐不吃就会饿死,她会悄悄地走到客厅的木沙发上拿来我的书包,偷偷地塞给我三块钱,让我到村里的粿条汤店里买一碗,嘿嘿,开心死我了。
哎哟,在当时啊,粿条汤那可是个好东西,在我的美食江湖地位里,仅次于阿旺的炸鸡翅和潮汕肠粉。
但是,村里的粿条汤做的一般,与镇上的相比,差距甚远。
每年年底,奶奶就要去镇上置办年货,那时候我也长大一些了,我也能跟着一起去。
有一次逛到一半,我说我饿了,奶奶就带我去吃过一次。
镇上那个粿条汤店坐落在菜市场的主街上,没有招牌,生意却是异常的火爆,店里面人满为患,显得特别嘈杂,让我联想起武侠电影里面的客栈,五门六派三路九流的人都有,等一下他们吃着吃着两句不合意就会打起来。
从这家店的外观模样来看,我觉得这可能是一家百年老店,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就是叙利亚风。
店内的墙面被多年的油烟熏得乌黑发亮,屋顶是木头横梁和瓦片构成,有些横梁甚至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好像它等会儿就会趁你不注意把你给埋了。
这都还不是最夸张的,最离谱的是店老板煮粿条汤的灶台,那是一个用砖头、水泥和瓦片垒砌起来的长方体,但它只有三个角,其中一个角已经崩塌,你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砖块和结构。
不久,老板端上了一碗粿条汤,热乎乎的冒着白烟,我口水都流下来了。
认真地说,镇上的粿条汤和村里有什么不同呢?潮汕人吃东西讲究一个鲜字,粿条汤要做的好吃有两个关键点,一个是汤底要猪骨头熬制,不能带有一丝肥肉,这样熬出来的汤,清澈见底香气浓郁,喝起来甘甜无比还不油腻。
另一个是肉片的处理,新鲜的猪肉不能放入冰柜,而应在阴凉处用竹篮摊开,使用时再切片放入骨汤中,用猛火迅速涮熟后捞出。
最后洒上芹菜和香菜末,淋上蒜蓉油,哎哟,啧啧啧,实在是太香了。
就跟您聊这么一会儿,画面中的小男孩碗里的粿条汤就已经大半碗没了,他看着奶奶面前空空如也,意识到奶奶只点了一碗。
他问奶奶,奶奶你不吃吗?奶奶说,我不吃。
他几乎用上央求的语气对奶奶说,奶奶,你再点一碗嘛。
奶奶说,不用,我不饿。
小男孩知道奶奶饿,逛了一下午,怎么可能不饿呢?小男孩看看奶奶,又看看手里剩下的半碗粿条汤,又吃了一口,实在是太香了,真的很想吃完,而且这东西可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咬咬牙,狠下心放下筷子,把碗往奶奶面前一推,奶奶我吃不下了。
小时候的我,在追寻美食这条道路上,可谓是竭尽尽力。
有时候我没有在巷子里等奶奶卖菜回来,就趁家里人不注意,骑上一辆单车就去隔壁村菜市场找奶奶拿钱吃肠粉。
潮汕肠粉,那可是个好东西啊,在我的美食江湖地位里,仅次于阿旺的炸鸡翅。
肠粉主要是将泡发好的大米磨成米浆,然后放入蒸炉中蒸成一张白粿,口感软糯弹牙,带有淡淡的米香。
接着在碗里打入一个鸡蛋,加入肉末、香菇丝、鱿鱼丝、菜脯粒和葱花,搅拌均匀后淋在白粿上,再次放入蒸炉中蒸熟。
最后装盘,淋上蒜蓉酱油和红葱油,哎哟,啧啧啧,实在是太香了。
当时我可没那么奢侈,我能吃上的就是一块钱一份的白粿,就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白粿淋上蒜蓉酱油,桌面上的辣椒酱是免费的,你倒是可以自己加。
这就不得了啦,这在当时,那可是我们村里多少小孩梦寐以求都吃不上的美味。
有一次,就当我兴高采烈拿着奶奶给我的五块钱要去买肠粉时,那肠粉店的老板跟我说,现在不卖白粿了,你至少也要加点肉或者是加个蛋。
我说,那这样要多少钱啊。
老板说,两块五。
肠粉店的早餐高峰期特别的忙碌,小男孩听到老板的拒绝后,木讷地站在肠粉炉旁,手心里紧紧地攥着那张破旧的五元钞,犹豫了很久,他回头望了望菜市场,想从人群中找到奶奶的身影,询问她的意见。
又回过身看了看别人餐桌的肠粉,实在是太想吃了。
肠粉店老板看着小男孩傻傻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他也没耐心等待,转过身继续忙碌,他更没有像感动中国人物里面一样,免费送一份给小男孩子吃。
我懦懦地递上那张五元钞,说了一句,那好吧。
奶奶接回剩下的零钱,啥也没说,对于我她向来是慷慨的。
但那是我最后一次去那家肠粉店,也是我最后一次去菜市场找奶奶拿钱吃肠粉,两块五一份耶,也不知道奶奶要挑多少担水,施多少次肥,才能挣回这两块五,舍不得。
三现今的儿童教育,其严谨程度甚至超过了科研工作,复杂性堪比航天火箭。
家长们面对着琳琅满目的教育方法论和逻辑理念,常常搞得家长们焦头烂额。
家长还不敢抓得太紧,生怕小孩子压力太大心理健康出问题,时不时还得找机会给他做做心理辅导。
我小时候那会儿没有这般复杂,老人们没有读过几年书,更谈不上有多少文化和素养,但他们却掌握了儿童教育的至高秘诀——无私的爱。
与之相比,现在的一些家长对爱的理解和给予,只不过是掌控小孩和实现自己想法的工具罢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打着为你好的口号,让你去做一些符合他们自己期望的事情。
小时候,总会有人跟我奶奶说,不要太过于溺爱孙子啊,将来会害了他呀。
我奶奶,就笑呵呵的嗯嗯回应人家。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就想,你们这些鸟人,纯粹就是羡慕嫉妒恨,愚蠢至极,奶奶对我好,我长大了也一样对她好,这有啥问题吗?因此,我特别不服气。
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奶奶在天井洗衣服,便主动提出帮忙。
家里有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刻满横竖的纹路,把衣服放到石板上,可以搓洗也可以拿个洗衣棍敲。
我拿过洗衣棍,内心激动无比,哼,人家现在也是能帮奶奶干家务活的人了。
洗衣棍在我手中仿佛变成了电视剧里的神兵利器,经过十几年的岁月洗礼,原木色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褐色。
它在我手中嗡嗡作响,颤动不止,仿佛即将冲破长久的封禁,释放出惊天动地的威力。
小主人,上吧,让我们并肩作战,解决面前这堆怪物。
好!我拿过白衬衫,在洗衣粉水里过一下,放在石板上,哐哐哐!一顿猛敲一顿猛砸!咔!洗衣棍断了!这.......奶奶说,没事,洗的是挺白的。
我略带惭愧地低下头,低头一看,衬衫上面的纽扣也全都碎了...村子很小,小学也很近,只需沿着大马路走到尽头,不到5分钟就到了。
我经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在水泥地上玩耍,所以我上学路上也不会孤单,饭后经常会有同学来我家门口喊我一起去上学。
那天早上我们三个小学生并排走在大马路上,一如既往地边走边聊,说说笑笑。
前面有人盖房子,路边堆了一大堆沙子砖头,导致路面变得狭窄。
突然,一辆摩托车飞快地朝我们驶来,我们根本来不及躲避...我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在我身上,瞬间整个人飞出几米远,书包、水壶、拖鞋散落一地。
就像夜晚突然停电一样,眼前一片漆黑,感觉不到疼痛。
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医院里,膝盖受伤,小腿骨折...后来听村里的人说,那两个早死仔方言,骂人,短命鬼摩托车开得飞快,在撞到我们之后,不仅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还在现场商量着要快点离开,以免上班迟到。
简直就是其心可诛,罪大恶极,罪该万死...在这一刻,村民们的朴素和善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听说有女性邻居抱起我的,有收拾地上散落物品的,还有跑去我家通知情况的。
而男性亲戚则围住了那辆摩托车和那两个早死仔。
后来,开车的那个人来家里看过我一次,就拿了一千块钱的医药费和一条猪肉和一袋鸡蛋,说是给我的补品。
奶奶说他家里很穷,都不容易,就算了吧。
原谅别人是容易的,但照顾一个无法行走的小孩,无论是上学还是日常生活,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从周一到周五,都是爷爷骑自行车接送我去学校。
到了周末,奶奶就带我去市里做康复治疗。
在医院里,医生先帮我解下绑在小腿和膝盖上的药,然后将腿放在一个暖红色的炽光灯下照射。
我被烫得受不了时,奶奶就会用手轻轻揉一揉。
就医生说,每个周末照半个小时,据说可以加速骨骼和软组织的愈合。
那时候还小,内心也没有感觉痛苦,只是当小伙伴们在水泥地上玩耍时,我就只能在旁边看着...四2006年,开始读中学了,每天清晨七点,我都会和同学一起骑自行车前往镇上的初中。
我俩小学时就是同班同学,我这个叶同学特别牛逼,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除了他自身努力之外,人家是书香门第出身,他妈妈是学校的老师,他爷爷也是学校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