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我正要接过校长手中的证书。
手机突然震动：“别上台，有炸弹！”
发信人号码竟是我自己。
我惊恐地后退，却在众目睽睽下撞入未婚夫陆沉舟怀中。
他温柔低笑：“怎么了？紧张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全场哄笑中，我眼睁睁看着他按下引爆器——
“毕业快乐，我亲爱的替身新娘。”
礼堂里喧嚣鼎沸，空气被年轻的热望、离别的感伤以及某种虚浮的庆典感蒸得稀薄而粘稠。镁光灯追随着主席台上一个个身影，晃得人眼晕。空调拼命吐着冷气，也压不下这片人造高温。
我坐在优秀毕业生专区第一排，掌心沁出薄汗，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学位服宽大袖口的滚边。稿子在心里过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烫着自信的烙印。四年，我拼尽全力才挤到这个位置，终于能站在最亮眼的地方，接过那份象征完美的证书。
更重要的是，陆沉舟就坐在台下嘉宾席最中央。
视线掠过去，总能精准捕捉到他。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带，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台上，偶尔，会无比精准地朝我的方向偏移几度，带来一种近乎宠溺的暖意。周遭所有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他是名利场浸淫出的成熟标本，稳重、迷人，是无数女生梦中都不敢肖想的范本。
而他是我的未婚夫。
毕业典礼，然后订婚，一切顺理成章，完美得像一尊精心打磨的水晶雕塑，找不到半点瑕疵。我是被艳羡的对象，连自己偶尔午夜梦回，都会怀疑这份幸运的真实性。
司仪念到我的名字。
聚光灯‘啪’地打过来，瞬间的白热几乎剥夺视觉。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唇角扬起练习过无数次、弧度完美的微笑，迎着潮水般的掌声走向主席台中央。
校长站在那儿，笑容和蔼，手里拿着那卷系着丝带的证书。
一步，两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被麦克风放大。
就在我距离校长仅三步之遥，手机在我宽大学位袍的口袋里猛烈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是短信。一连串，急促得近乎疯狂。
这种时候谁会——
本能让我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在巨大的喧闹和灯光的炙烤下，我掏出了手机。
屏幕亮着刺眼的光。
最新一条短信，来自一个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我自己的手机号。
内容只有一行字，血色警报般刺入眼底：
别上台，有炸弹！
血液轰的一声全部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四肢瞬间冰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
炸弹？
我的号码？
恶作剧？谁的低级玩笑？可那个号码…分明就是我的！我手指发抖，几乎握不住手机。大脑一片空白，逻辑全线崩溃，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勒得我喘不过气。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看着我。我的停顿变得突兀，笑容僵在脸上。校长递出证书的手悬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林溪？”他低声提醒，通过麦克风扩散出去，带着嗡嗡的回音。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我猛地向后踉跄退去，撞翻了司仪席边装饰用的花篮，高跟鞋一崴，整个人失去平衡。
预想中摔倒在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我的腰，温暖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雪松混合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尾调，将我整个包裹。
是陆沉舟。
他不知何时离开了嘉宾席，悄然出现在台侧，仿佛早就等在那里。
“怎么了？”他低沉的嗓音贴着我耳廓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若有似无的笑意？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激起一阵战栗。“紧张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的声音通过别在领口的微型麦克风放大，温柔，宠溺，完美情人的姿态。
全场爆发出善意的哄笑。那些目光里的疑惑变成了然和羡慕。看啊，优秀毕业生代表也会紧张到失措，幸好有完美未婚夫贴心救场。
浪漫得像偶像剧桥段。
可我在他怀里，浑身冰冷，抖得不像话。他的手臂箍得很紧，看似呵护，实则不容挣脱。我想抬头看清他的表情，想问他那条短信，想尖叫着让所有人快跑。
但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海啸般淹没了我。
陆沉舟半抱着我，让我勉强站直。他面向台下，姿态从容依旧，甚至对着镜头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仿佛在说“看我这位可爱的小未婚妻”。
哄笑声更大了。
然后，他低下头，唇几乎贴着我的额角。
在外人看来，是情人间亲昵的耳语。
只有我听见，那轻柔如羽、却字字淬毒的低语，冰冷地砸进我耳膜：
“毕业快乐，”他顿了顿，语气里浸染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残忍的快意和嘲弄，“我亲爱的……替身新娘。”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他空闲的那只手从西装裤袋里抽出，一个比车钥匙稍大些的黑色金属物件在他掌心一闪而过。
他的拇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顶端那个鲜红的按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没有冲天火光。
但比那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主席台后巨幅的LED显示屏，以及礼堂内所有原本循环播放着毕业生风采和祝福语的屏幕，在同一瞬间，全部黑了屏。
死寂了一秒。
紧接着，所有屏幕齐刷刷再次亮起！
播放的不再是青春洋溢的照片和视频。
而是……照片。很多张。很多张我的照片。
可那些照片里的人是我，却又不是我。
照片上的“我”，穿着我从未拥有过的洁白的纱裙，在一个布置得极其浪漫温馨的花园里，笑靥如花地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男人穿着笔挺的白色礼服，低头吻着她的发顶。侧脸清晰无比——是陆沉舟。
另一张，“我”和陆沉舟在教堂里交换戒指。
又一张，“我们”切着巨大的多层婚礼蛋糕。
背景、礼服、场景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照片里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和陆沉舟浓情蜜意，恩爱缱绻。
可那不是我！
我从未拍过这些照片！这是什么时候？！
全场哗然！
窃窃私语变成了巨大的惊疑和骚动。所有摄像头、所有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死死钉在我和陆沉舟身上。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按着快门。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切换。
最后定格在一张特写。
照片里的“我”笑得幸福满溢，仰头接受陆沉舟的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完美得像童话结局。
但照片右下角，有一个清晰的日期水印。
那个日期……
是我母亲三周年忌日的前一天。那天，我因为悲痛和发烧，一个人在家昏睡了一整天，陆沉舟说他在外地出差，只在晚上打了一个十分钟的电话安慰我。
他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婚礼现场，和另一个“我”举行婚礼？！
巨大的荒谬和恐惧攫住了我，我猛地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陆沉舟。
他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我，向后退开半步。
脸上那温柔宠溺的面具碎裂、剥落，消失得无影无踪。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淬毒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他微微勾着唇角，欣赏着我脸上每一寸血色褪尽、崩溃绝望的神情。
像欣赏一出精心编排多年、终于完美落幕的戏剧。
他对着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惊喜吗？林溪。”
“这张脸，真是好用极了。哭起来的样子，尤其……像她。”
轰——！
大脑彻底宕机。世界所有的声音、光线、色彩瞬间抽离，只剩下黑白默片里我惨白扭曲的脸，和眼前这个男人冰冷残忍的眼睛。
替身新娘……
像她……
所以，那些呵护备至，那些无底线纵容，那些看似深情的凝视，透过我，看的都是另一个女人？
所以，这场人人艳羡的完美恋情，从始至终，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报复？因为我……像另一个她？那个让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女人？
而我，竟一无所觉，沉溺其中，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绞痛。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条被狠狠摔在岸上濒死的鱼。
台上的校长、领导们脸色铁青，试图控制局面，有人想去切断电源，却毫无作用。屏幕依旧固执地播放着那些虚假的“甜蜜证据”。
台下彻底乱了。惊呼、议论、嘲笑、鄙夷、幸灾乐祸……各种目光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我身上，无处可逃。
社死。
真正的社会性死亡。
在我人生最辉煌、最值得纪念的时刻，被我最爱、最信任的男人，亲手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沉舟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再无半分温情。他整理了一下刚才拥抱我时微微弄皱的袖口，姿态优雅得像只是出席了一场无趣的会议。
然后，他转身，毫无留恋地，穿过骚动混乱的人群，走向礼堂侧门。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站在所有屏幕虚假的甜蜜合影下，站在无数道能将人剥皮拆骨的视线里。
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丑。
学位袍沉重地压在身上，闷得我无法呼吸。刚才崴到的脚踝此刻钻心地疼，却远不及心口被生生剜裂的万分之一。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旋转、崩塌。
黑暗吞噬而来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巨幅屏幕上，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幸福到刺眼的笑容。
以及，陆沉舟决绝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刺目的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