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淮市的雨下了整整一夜，清晨的碧海私立高中蒙着层薄雾，教学楼的走廊湿漉漉的，踩上去能听见轻微的“咯吱”声。
夏汀雨比平时早到了十分钟，刚走进教室，就看见自己旁边的空位上己经坐了人。
庄雨眠趴在桌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的后颈沾着点湿发——看样子是冒雨跑过来的。
他面前的课桌依旧乱糟糟的，数学课本摊在第一页，上面昨天画的小人被添了副眼镜，旁边还歪歪扭扭写了“夏汀雨同款”。
夏汀雨没说话，轻轻把洗得发白的双肩包放在桌角，拿出英语课本和笔记本。
翻书时的细微声响惊动了趴在桌上的人，庄雨眠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点没干的水汽，眼神惺忪：“早啊……你怎么来这么早？”
“早读前想背会儿单词。”
夏汀雨的声音很淡，目光落在课本上，没看他。
庄雨眠“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把课本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又从笔袋里摸出支笔，却没动笔，只是撑着下巴盯着夏汀雨的侧脸看。
晨光透过薄雾落在夏汀雨的发梢，他记笔记时指尖很稳，连字母的倾斜角度都几乎一致，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没那么冷硬了。
“那个……”庄雨眠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昨天的包子，你要是不想让我请，下次我们AA也成，我就是觉得……不用。”
夏汀雨打断他，笔尖顿了顿，“你帮我换了书，我教你做题，算扯平。”
他不想欠人情，尤其是这种带着刻意关照的情分——父亲的医药费像座山压着他，他没多余的精力去回应太热烈的善意。
庄雨眠的话卡在喉咙里，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最终只是“哦”了一声，转回头盯着自己的课本。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早读的***响起时，他才磨磨蹭蹭地跟着开口，声音混在人群里，像只没睡醒的小猫，断断续续的，连最基础的单词都读得磕磕绊绊。
夏汀雨没回头，却能清晰地听见身边人的动静——翻书时不小心碰到笔盒的“哗啦”声，读错单词时自己偷偷“啧”一声的气音，还有偶尔笔尖在纸上乱涂乱画的沙沙声。
他指尖的速度慢了些，把刚才背过的单词又默了一遍，才拿出物理练习册，开始解昨天没做完的竞赛题。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函数公式，粉笔灰簌簌往下掉。
庄雨眠起初还撑着下巴听，没过十分钟就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在跟黑板上的公式较劲。
首到老师突然点了他的名字：“庄雨眠，这道题的定义域是什么？”
他猛地惊醒，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眼神扫过黑板上的题目，又飞快地看向旁边的夏汀雨。
夏汀雨没抬头，只是握着笔的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笔记本的某一行——那里写着“x≠2且x≥0”。
庄雨眠照着念了出来，声音还有点发虚。
老师皱了皱眉，没再多问，让他坐下了。
他坐下后，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夏汀雨的胳膊，压低声音说：“谢了啊。”
夏汀雨没应声，只是把笔记本往中间推了推，刚好能让他看见解题步骤。
庄雨眠盯着那工整的字迹，心里松了口气，却没再说话，只是拿出笔，笨拙地在自己的课本上抄着，偶尔抄错一个符号，又慌慌张张地划掉，留下一道黑印。
下课铃响后，老师刚走出教室，庄雨眠就瘫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数学也太难了……比打球累多了。”
他侧过头，看见夏汀雨还在做题，笔尖在纸上移动的速度很快，便没再打扰，只是从书包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薄荷的清凉感漫开时，才觉得困意散了些。
他本来想递一颗给夏汀雨，手都伸到一半了，又想起早上对方说的“扯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糖放回了口袋里。
午休时，夏汀雨像往常一样，拿着面包和矿泉水走到教学楼后的长椅上——这里安静，能边吃边看竞赛题。
刚坐下没两分钟，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庄雨眠。
他手里拿着个汉堡，还有一杯可乐，看见夏汀雨，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头：“我就是想找个地方晒太阳，没打扰你吧？”
夏汀雨摇了摇头，把视线重新落回练习册上。
庄雨眠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拆开汉堡的包装纸，咬了一大口，没再说话。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只有咀嚼声和翻书声在安静的角落里回荡。
吃到一半，庄雨眠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橘子，剥了皮，分成一瓣一瓣的，放在手心递到夏汀雨面前：“我妈早上塞给我的，甜的，你尝尝？”
夏汀雨的笔尖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心的橘子上——橘子瓣剥得不算整齐，边缘还沾着点白色的橘络，却看得出来是认真剥的。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拿起一瓣，放进嘴里。
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
庄雨眠立刻笑了，眼睛亮了亮，却没再多说，只是把剩下的橘子放在两人中间的空位上，继续吃自己的汉堡。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庄雨眠被队友拉去打球。
他跑在球场上，偶尔会朝教学楼的方向看一眼——夏汀雨没去操场，应该还在教室里做题。
每次投篮得分时，他都会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像是在分享，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放学时，夏汀雨收拾好书包，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见庄雨眠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拿着把黑色的伞。
看见他出来，庄雨眠首起身：“刚看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你没带伞吧？
我送你到公交站。”
夏汀雨看了眼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庄雨眠撑着伞，刻意把伞往夏汀雨那边偏了些，自己的肩膀露在外面，很快就沾了点雨丝。
他没提早上的尴尬，也没说要一起吃饭，只是偶尔指着路边的水洼说：“这个水洼里有云的影子，你看像不像棉花糖？”
夏汀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却放慢了脚步。
到公交站时，车刚好来了。
夏汀雨踏上公交车台阶，回头看了眼站在伞下的庄雨眠——他的头发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却依旧朝他挥了挥手。
公交车缓缓开动，夏汀雨靠在车窗上，看着庄雨眠的身影渐渐变小，首到消失在雨幕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那瓣橘子，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清甜。
雨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只是夏汀雨知道，这份带着暖意的同行，还没到能称之为“特别”的地步——他的世界里还装着父亲的医药费、未完成的竞赛题，而庄雨眠的世界，是球场上的汗水和肆意的笑声。
两条线刚刚有了交点，还需要慢慢走，才能知道会不会真的缠绕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