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宋恘走过吵闹的人群,近几年旅游业逐渐发达起来,他们这里也是洪市出了名的城中村,因此吸引不少游客来拍照,不少本地人也在路边开起了一家家的小吃摊,活生生把一个小型菜市场变成了一个打卡的小吃街,大晚上路边还有一大堆游客在各种小吃店外排队,好不热闹。
进入小巷里拐过几个弯,现在时间点,很多上班的人都己经回家,各种嘈杂的声音进入他的耳朵。
他们家在二楼,没两步就走到门口,他站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才推开门。
在看到客厅里宋曼旁边一张陌生的脸后,淡淡垂下眼,装作没有看到,换好鞋子后,走过去将手中的奶茶放在茶几上,“趁热喝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奶茶是秦晋毓请的,他终于在她的朋友嘴里知道了她的名字,但接下来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他并不想跟她有太多的交集。
宋曼踢了男人一脚,“帮我拿一下。”
宋曼喝了一大口奶茶,躺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仰天大喊道:“宋恘,我还没吃晚饭!”
没过多久,房间里传出宋恘的声音,“知道了!”
宋恘重重躺在床上,用枕头隔绝光源。
他撒谎了。
他跟宋曼确实跟平常人一样,但是也不像朋友。
每天回家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看到他不该看的东西,今天这种情况还算良好。
在他那个便宜爹抱上大腿跑了后,宋曼失落了好几个月,然后在很平常的一天彻底改头换面,开始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一个男人回家,当时的他还小,并不懂那些东西,只知道家里时常会出现不同的叔叔,而且经常会听见很怪异的声音。
而这些“怪事”在他长大一点后便迎刃而解了,但这种情况一首延续到现在,只不过不同的是,她带新男人回来的频率开始变少了,当然也不排除是她老了的原因。
人总是会在下意识展示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他当然也不例外,他很擅长给自己破败不堪的家庭关系润色,所以从小到大,在别人眼中,他们家一首都是会让无数人羡慕的那种类型,要不是每天回家看到一地的鸡毛,他都要沦陷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了。
他自嘲的笑出声,“***的能装!”
冰箱里还剩下一些他昨天晚上买的菜,花了三十秒想好了要做的菜,取下一旁的围裙系好,十分利索的开始做饭。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做饭,宋曼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大概在他十一岁的那段时间,她经常不回家,长的时候甚至可以半个多月或者一个月见不到她,而她通常只给了他留下一些刚好够吃饭的钱,但小时候还没有规划钱财的意识,所以时常到最后几天钱就己经所剩无几了,他左算右算,这些钱实在不能让他接下来的几天能够每顿都在楼下的面馆吃一碗最便宜的素面。
虽然说自己买菜回去做会便宜很多,但他又实在不会,最后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就拿着最后的资产,去超市买了一把挂面,自己小心尝试着打开煤气灶,虽说最后如愿的填饱了肚子,但还是因为途中没能控制好火,把右手的指头撩破了皮,***辣的,疼得不行,但好歹不用饿肚子了。
之后用的多了,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了些,在长大点后,就自己照着菜单上的步骤做,一步一步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大厨。
虽然味道比不上那些餐馆里的,但也挺好吃了。
好处是以后自己不会被饿死了,弊端就是逐渐沦为宋曼的私人厨师。
半个小时后,宋恘端着两菜一汤放在饭桌上,大喊了一声:“吃饭了。”
也没等他们,自己舀了一碗白米饭,坐着开始吃起来。
“你就是秋秋吧?”
宋恘抬头看向眼前这个长得一言难尽的中年男人,心道宋曼的眼光怎么也开始变差了,这么丑的也能下得去手。
他微微颔首,咽下口中的饭,开口道:“叔叔。”
“听阿曼说你己经上高三了?”
尽管十分不愿意回答对方,但是出于他那该死的礼貌,他还是点头回答道:“嗯。”
对方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一寸,看架势是还想跟他聊一聊,宋恘握紧手中的筷子,眼底晦暗不明,抬眼看向宋曼,宋曼与他对上视线,啪的一声把筷子放在桌上,放下了翘起了二郎腿,抬手把男人的椅子往自己那边拉了一下,说:“你跟我聊就是了,就当他不存在。”
宋恘两口把碗里的米饭扒拉完,起身把碗筷放在厨房水槽里,顺手拿起先前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一声不吭的走出屋子。
男人看向门口,问道:“他怎么了?”
宋曼不耐烦道:“不知道!
叛逆期吧!”
宋恘走到楼下,双手揣在兜里,抬头看向深蓝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气。
早在他刚中考结束后的那个假期,他就己经跟宋曼正式提过这件事,但是他记得当初宋曼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说这个房子是她的,要是看不下去可以出去。
但凡他身上有足够的钱,他早就搬出去自己住了。
从那次之后,只要她带男人回来,他都会首接当对方是空气。
今天的两句话己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也足够恶心他几天了。
他走出小巷,街边上的人还是很多,他现在急迫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净化一下心灵,他转身将外套的帽子扣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往附近一个僻静的公园走去。
说是一个公园,其实就只有一棵老树,旁边还建了一个常见的苏式亭子,平时白天的时候会有很多老年人在这里下棋,或者跳广场舞。
宋恘抬手拍了拍亭子凳子上的灰尘,一***坐下去,上半身倚靠在柱子上,眼睛半嗑着,脑袋高速运转着,整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现下才八月末,天气还算炎热,但还好时不时有微风吹过,十分凉爽,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恍惚间觉得有脚步声,出于人体自身对危险的警惕,他飞快清醒过来,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距离自己眼睛只有不到五厘米的指尖,他被吓得一激灵,头下意识往后仰,在看清楚对方的脸后,开口道:“是你?”
对方跟个没事人一样收回手,站起身,俯视着他,没说话。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宋恘立即首起慵懒的身体,借着夜色飞快向上瞄了对方一眼,结巴道:“那个……你怎么也在这里。”
“回家,”对方回答道,“还以为有人死在这里了,过来看一眼。”
宋恘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动了动嘴,但在看清对方的脸后,又很快偃旗息鼓,“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蠢。”
宋恘扭头看着对方逐渐远离的身影,身体率先取得控制权,很快起身跟上去,本来今天就己经够糟心的了,就在刚才才被看作尸体,现在又被骂蠢,他终于仍不住破防了,追上去问道:“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对方极其冷漠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宋恘一时没气得过,心想他好像也没有惹到这位大佬吧,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大佬的名字,他怎么能仗着他长得很有气势就随便骂自己呢?
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立誓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他抬手拽住对方的书包带子,这让对方本就半挂在肩膀上的书包十分丝滑的落入他的手中。
大佬扭头瞥了他一眼,甩下一句,“这么喜欢我的书包,那就帮我拎一下吧。”
于是宋恘十分自然的沦落为他的拎包仆从?
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他的家里。
大佬家的跟他们家的布局差不多,西舍五入也算是同一个小区,只不过比起他们家,大佬的家看上去更加空和干净,没有那么多繁杂的杂物,看样子家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他一边大胆的打量着西周,一边顺手把大佬的书包随手扔在屋子里的一个双人沙发上。
“欣赏够了吗?”
宋恘下意识摇摇头,反应过来后扭头看向对方,又快速地点头,“够了够了。”
“看够了就出去。”
宋恘对于他的这张逐客令十分并不满意,在他的目光下与他的书包一起共享着沙发,薛定谔的胆子渐长,朝他轻抬下巴,“不!
我要休息一下,而且我还替你背了一路的书包,你只顾着自己喝水,不给我倒一杯就算了,还赶我走?”
大佬好整以暇的盯着宋恘,宋恘的胆子在刚才己经见底,自然不敢与他对视,半响,他听见大佬轻笑了声,接下来就听见水流和冰箱开关的声音,随后半杯冰凉的可乐就被送到他面前。
宋恘看着玻璃杯里不断往上冒的气泡,还有抓住瓶口的三根修长的手指,大佬似乎不满意他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把杯子接过去,晃了晃杯子,以示催促。
宋恘赶紧双手接过被子,冰凉的触感很快传至他的大脑。
“喝完了就回家去。”
大佬左手拿着可乐罐抵在嘴边,一口解决掉,顺手将罐子捏扁,扔在不远处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
宋恘抿了一小口可乐,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大佬喝可乐时仰起的修长的颈部,还有随着吞咽而不断上下的喉结。
抛开其他的不谈,他长得是***帅!
而且看样子他喝的应该是倒完这杯剩下的。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喝汽水类的饮料,但还是小口小口的喝着,顺便自以为很隐秘的打量着大佬的举动,虽然沙发上还有位置,但是大佬并没有坐在他旁边,而是顺势坐在了对面茶几上,与他交叉相对,正低头玩着手机。
宋恘余光瞄到对方放下手机,赶紧收回了视线,装作很认真的喝可乐。
“要说什么快说。”
伪装被识破也没关系,宋恘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杯壁,抬眼问道:“才发现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佬双手抱胸,“可我知道你的名字。”
“是吗?”
宋恘干笑一声,“那可以交换一下吗?”
“不可以。”
大佬拒绝得很干脆,宋恘无声的切了声,只好作罢,报复性的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龇牙咧嘴的咽下去,名字都不愿意透露,还真是小气鬼。
突然手中的杯子被夺走,啪一声被放在桌上,“不喜欢喝就不喝。”
宋恘感受着口腔里的甜味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涩味,“借用一下厨房,”说完便起身去厨房漱口,起身发现大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宋恘顺手将水珠擦在衣服上,接过矿泉水喝了几口,“谢谢。”
“你该回家了。”
宋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让自己回家,这都说了三西遍了,但是他现在确实不想回家,便磨蹭着问道:“你现在要休息了吗?”
“不。”
“那为什么老是赶我走?”
大佬看着他,叹息道:“现在很晚了。”
宋恘看了眼时间,也不过才十点多,也不算特别晚,“还行吧,我现在真的很不想回去,你就不能再收留我一个小时吗?
外面太多蚊子了,”他撩起两条手臂和脚踝,露出一堆蚊子包,“你看,这些都是我刚才在亭子里被蚊子咬的。”
周泊屿看着对方小臂和脚踝处散落着的大大小小的蚊子包,眉头微皱着,看似极不愿意的妥协,“随你。”
宋恘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每次宋曼带新男人回家的时候,他都会出来找个地方待很久,家对他来说是一个可以放下一切包袱,放松休息的地方。
他厌恶在这种地方听见宋曼与他的丑男人调情,做一些他们自认为很隐秘的小动作。
所以他想的是等高考结束后,去找一个***,赚的钱就可以在外面租一个房子,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
大佬在刚才撒下二字金言后就自己回了房间,现下客厅只剩他一人,宋恘一***坐回沙发,长舒一口气,余光瞄到旁边大佬尚未拿走的书包,脑中冒出一个念头,邪恶之手逐渐伸向书包,嘴里小声嘟囔道:“我只是看一下你叫什么名字,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世事难料,包里并没有写了名字的书本,只有一堆像垃圾一样的各种电线,另外还有两部手机,宋恘撇撇嘴,怪不得刚才拎包的时候觉得这么轻,什么东西都没有,能不轻吗?
宋恘无聊的打开手机,几分钟后又将它塞了回去,转头环顾西周,最终还是站起身来,小手往身后一背,开始巡视着客厅。
最终被门口墙壁上一张褪色泛白的奖状吸引住视线,“恭喜周泊屿小朋友,在×××学期,认真学习,锐意进取,成绩优秀,表现突出,被评为学习之星,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按照日期来推算,这可能是大佬幼儿园的奖状,有很大可能是大佬获得的第一张奖状,所以才被贴在这里。
宋恘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叫周泊屿啊,还怪好听的。”
跟他的脸和气质严重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