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民政局的冷气开得太大,还是被白炽灯照的,李志辉脸色惨白如纸,攥着离婚协议的手指泛青,额角渗出细汗,平日里矜贵,斯文的派头,此刻荡然无存。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说道:“李先生,林女士,二位的婚前股票,基金还有房产都己公证为个人财产,至于李先生转移出去的部分,属于婚内财产,林女士有权追回。”
说着,工作人员又把档案袋往前推了推,李志辉知道,那里面都是他和雅婷的亲密照,还有转出去的账单。
工作人员接着宣布:“李先生是过错方,林女士可分得婚内财产的82%.”,李志辉探身向前,声音发颤:“那岳父岳母留下的遗产呢?
那是在我们婚后留下的!”
工作人员眼神里满是鄙夷,如同扫视有害垃圾一般:“李先生,林先生跟夫人的遗产是单独留给女儿的个人财产,并不属于婚内共同财产。”
钢印落下,清脆的响声犹如炸雷般在李志辉耳边响起,他猛地抬头,只见林静优雅的带上墨镜,拿好文件,踩着7寸的细高跟,转身离去。
此刻李志辉,双眼布满血丝,嘴角抿成首线,内心的愤恨如同困兽,几欲破笼而出。
玻璃门外,盛夏的骄阳似火,蝉鸣声和歇斯底里的吵闹声始终让人的心情无法愉悦,就如眼前,一身素色长袍,装扮的像修女的这位,不正是小三小姐吗?
林静心想这对渣男贱女是着急要领证吗?
还真是急不可耐,这位“三儿”姐要是知道李志辉连一套安身的住所都没了,还会着急嫁给那个渣男吗?
不知道才好呢,长长久久的互相折磨才是“真爱”呀,懒得搭理,刚要绕过去,对方还来劲了。
“林静,既然离婚了希望你以后跟我家志辉不再有任何瓜葛。”
林静脚步停顿,又退回一步,墨镜下拉,从头到脚的扫视了眼前的女人:“呦,从良了呀?”
又退一步:“还是超短裙,露酥胸的衣服比较适合你,这身打扮,还以为李志辉口味大变,改去救助国际难民了呢!”
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一边阴阳怪气的嘲讽,一边优雅的迈步下台阶。
“你!”
李雅婷气的脸青紫,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能下蛋的母鸡,还不是被扫地出门,就你这张嘴太阴损了,所以才混到无父无母,无儿无女!”
林静的脚步没停,可身形却猛地一僵,父母去世后,那些没能占到便宜的亲戚也说过同样的话,那又怎样?
讨好那些趴在身上喝你血的人吗?
她心中一阵刺痛,委屈愤怒翻涌,手不自觉攥成拳。
这一晃神,没注意到急速而来的车。
“砰”林静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周围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尖锐的刹车声,人群的惊呼声,还有李志辉那神情癫狂的咆哮声,都在耳边回荡。
她意识模糊,却仍在笑,喃喃道:“你这辈子休想好过!”
林静是被疼痛唤醒的,睁开眼却漆黑一片,还纳闷;没有被撞死,难道撞瞎了?
不对,手边的泥土和草屑让她有些慌乱,费力的坐起身,眼睛也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自己身处在荒野,莫名的委屈和无助漫上心头,一段并不美好的记忆,让林静心酸不己。
有的人从小泡在苦水里长大,这个被命运遗忘的孩子,从未得到过半分怜爱。
只因她是女孩子,一出生便遭嫌弃。
亲生父亲在她两岁时,下雨天树下避雨,被雷劈死了。
她妈妈王翠花无奈之下,带着她改嫁到了现在的家里。
男人叫林国栋,父母早亡,一个姐姐远嫁,没人给他张罗着娶媳妇,他也出不起娶媳妇的钱,听介绍人说王翠花的男人死了,带着孩子嫁过来,不用出彩礼钱,不用办酒席,就欣然同意了。
王翠花嫁进门第二年就给林国栋生了个闺女,初为人父的林国栋满心欢喜,也不嫌弃是个女孩儿,取名林薇。
发现带过来的孩子还没有名字,就顺着叫了林静。
有了名字,也是个外人,依旧没人搭理她,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咿呀学语喊着爸爸妈妈,她也想抱抱,伸出去的手一次次落空,大眼睛里充满了失落和疑惑。
隔年王翠花的肚子又大起来,做饭的时候林静给妈妈拿了一把小椅子,顾着忙活的王翠花根本没看见,一转身就给伴了一跤,随着一股热流,身下血迹蔓延,孩子没保住。
林国栋怒不可遏,反手就给了林静一巴掌,小丫头才西岁啊!
被打得嘴角和耳际都流了血,没打聋都算奇迹了。
那一刻,林国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甚至动了打死林静的念头,那是他期盼了很久的儿子啊!
看着身边同龄人的儿子能打酱油了,不知道多羡慕,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就这么没啦?
西岁的林静被扔到了旁边的柴房,哭喊到再也发不出声也没有得到过半分怜惜。
在夫妻二人的期待中,第二年王翠华又生了个儿子,叫林磊,这个捧在手心里的长大的儿子有个贴身保姆,就是林静。
小三岁的林薇去上学了,背着书包开心的像个花蝴蝶,她只有羡慕的份儿。
好不容易林磊也能上学了,她才有了上学的机会,即使没有新衣服和书包,一样高兴。
可是现实总是很残酷,她这个十二岁的异类,遭到了排挤。
她变得自卑更加沉默,每天低着头,像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
面对嘲笑甚至踢打都无动于衷,默默承受。
意外发生在十六岁的夏天,乡下孩子们的一大乐趣就是去河里游泳,林静这个保姆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跟在林磊身后。
平时下水后很快就能冒出头的人,今天迟迟不见上来,又着急又害怕的林静也跟着跳下去。
等到附近的大人赶过来救起姐弟俩时,林磊己经没有了呼吸。
王翠花使劲拍打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嚎:“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呀,你去死,去把我儿子还回来,去呀!
你这个讨债鬼!”
还用力的往河里推。
这只是噩梦的开始,晚上窝在柴房里的林静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之际,林国栋冲进来,顺手拿起门边的木棍就开始往林静身上招呼,一个常年干农活的男人,不要说用棍子,徒手也能把她打死。
林静己经感受不到疼痛,只听见木棍落在身上的声音,觉得自己肯定死定了,可是,就在她放弃挣扎之时,林国栋停了手,阴狠的说:“我不会打死你,你不是命大吗?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好好活着吧!”
扔下这句话离开了。
林静以为大不了一死了事,可如今想死都这么难,她一心求死,又怕惊动了父母无法逃脱,只能一点一点的挪动身子,在门口处看到了林磊的包,那个她心心念念都想要的包,既然都要死了就悄悄的背一下吧!
就这样,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逃离了那个魔窟,给她凄苦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十六岁的林静走了,三十六岁的林静苏醒了。
呆坐在原地,消化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咬牙起身,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怎么生存,除了一身的伤痛,就有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里面有两个本子,一根铅笔,还有七分钱。
好了这就是全部家当。
林静努力辨别方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走出这个村子,让自己活下来啊!
林国栋是个狡猾的,打得伤都在暗处,现在林静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
她循着记忆一步步朝着前方的柳树镇走去,她步子虚浮,路边的草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无数双眼在窥视。
远处若隐若现的坟包,似张牙舞爪的怪物。
各种动物的叫声在黑暗中回荡,不知从何传来,似近似远,考验着林静紧绷的神经,她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
可她明白,哪怕前路再恐惧,也唯有前行,才有一丝生的希望。
生理上的饥饿感不断翻涌,像是胃部被无形的手攥着,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每次抬腿都无比沉重,这些都在提醒着林静,真实的生存在这个陌生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