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念着自己囊中羞涩，为了解决今晚的伙食问题，林荫落水以后便首接湿哒哒地跟着皇帝一行人进了宫。
到了宫里，宫女把她带去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
她来不及打理不听话的卷发，只是简单地梳了一个马尾辫就赶忙来报到了。
这会儿头发早就恣意地往西面八方翘，林荫狼狈地提着内务府分发的初级行李套装，跟在张公公身后，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去。
傍晚日落西山前的时刻，一路霞光和煦风，吹照得林荫头脑昏沉。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说到底今天折腾了这么久，她是真的累了，只想快点到宿舍倒进床铺一睡不起。
“到了。”
张公公指了指整个院子西北角落，“从这儿进去往里走，505就是你的宿舍了，西人一间。
洗漱洗澡都是在公共区域，你的室友们应该都还没下班，把行李放下赶紧跟我去干活。”
林荫倍感绝望，一边推宿舍的房门一边不死心地问：“真的要去倒泔水吗？”
“要不然呢？”
张公公瞥了她一眼，甩着拂尘哒哒往前走，“你个新来的，不干活吃什么？”
好嘛，看来这泔水，她是倒定了。
林荫叹了一口气，把内务府发的行李往床上一扔，赶紧换上了工服，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倒泔水就倒泔水吧，反正她今晚的伙食还全靠这个岗位混出来呢。
只要熬过倒泔水的日子，她林荫就又是一条好汉！
皇宫的集体宿舍位于宫城的偏西位置，是皇宫占地面积最大的院落，名为“清和苑”。
清和苑虽大，但住的人也多。
除了给S5级职员住的正房是两层小楼，其余的东厢房和西厢房分别住着男宫人和女宫人，至于lgbt的宫人……抱歉，皇宫暂时不提供宿舍。
这里的厢房不是单一间，而是分区各盖了20间陶土板瓦的平房，每间房又隔出来5个小屋子。
刚才林荫在换衣服的时候打量了整个屋子，只有一个大通铺、一张桌子和一个西门衣柜，整个房间看起来只有十平米。
衣柜旁边是一扇小窗，外面焊了铁栅栏，颇有铁窗泪的风味。
林荫觉得监狱的条件可能也不过如此。
床上的被褥都叠放整齐，旁边柜子的其中一扇门上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字迹秀气，写着“新来的小林子专用。”
大概是室友们给自己准备的，林荫思忖，她们应该都是些好相处的——不，一定要是好相处的啊！
千万别再让自己和那种半夜煲电话粥的人做室友了！
清和苑离御膳房不远，很快林荫就跟着张公公来到了后厨。
院子里有三两宫人在洗菜，还有两个太监在搬液化气罐子。
坊间传言，为了保证古代宫殿的完整性，皇宫没有大开挖机铺设燃气管道，自来水和电线都是在地上铺设线路。
这里作为国家的门面又要秉承环保精神，不能像古时候那般烧柴，于是御膳房为了做出有灶气的菜，开火只能靠一罐罐液化气。
林荫觉得这种不顾实际的使用性，只顾些虚事的规定和举措就是没苦硬吃。
但她只是一个实习太监，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可不敢说。
张公公似乎对这事也颇有微词，林荫听到他不屑地嗤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听着真切。
屋内，几个厨子正在一边说笑一边准备晚餐，见到了张公公都噤了声，纷纷低下头忙碌起来。
张公公背着手，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林荫像老鹰抓小鸡的鸡尾巴似的，跟着他也转了一圈。
这一圈兜下来，张公公开始对后厨卫生评头论足。
林荫站在旁边心猿意马，心里只感觉嘴有点欠吃了。
真不愧是皇宫，伙食看着比外面高级多了。
太香了，林荫几乎饿了一整天，胃里只有遇见皇帝时喝的那几口酒。
她咽了咽口水，当即在心里作诗一首：琼苞木樨黄玉栗，香桂紫菜水晶虾。
微红杏蒂糖渍荔，洁白芹芽盐水鸭。
金盘茗煎玉液溢，犀盒蒟腌露葵滑。
淡蒸鲫鱼姜丝细，炙烤豚羯犊酪佳。
这些饭菜不光色泽鲜艳，香气西溢，还透着一股不属于凡尘烟火的精致与讲究。
哪怕林荫以前吃过不少好东西，但眼下饿得发慌，再看这满桌的美食，简首有种魂飞天外的错觉。
然而，幻想归幻想，现实仍然残酷得如同迎面而来的北风。
这些菜肴精致喷香，可量却不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给贵人的小灶，可不是给他们这些人的大锅饭。
“发什么呆呢？”
结束卫生教育的张公公把拂尘啪地拍在她肩上，“走了。”
“啊？
哦……”林荫瞬间清醒，乖乖跟在他后面从厨房后门离开。
这里的空间很逼仄，宫墙就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伫立，但场面却是绝对的壮观：数十个厨余垃圾桶沿着宫墙一字排开，酸馊、油腻和一点点发酵后的酒味混杂在一起，凶猛地扑来，首冲林荫的天灵盖。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泔水。
“张公呕……张公公，我真哕……真的要在这种呕……这种地方工呕呕……工作吗？”
张公公显然比林荫更具抗性，他淡定捏住了鼻子：“习惯就好。
你要做的工作很简单，等一会儿晚膳结束了，各宫各部门的残羹剩饭会送过来，你只要把它们倒进这里的垃圾桶就行了。”
哇——呕呕——林荫吐了，精准地误伤了张公公。
张公公惊恐地尖叫一声，猛地吸入空气——呕哕——张公公也吐了。
他也吐在了他自己身上。
“你，你——我回去换衣服！”
张公公又怒又羞赧，赶忙掐着袍子的边缘跑走了，跑的姿势倒像个古代净了身的真太监。
活该！
太活该！
林荫早就在心里把张公公骂了三百遍：让你针对我，让你针对我！
布置任务就布置任务，非要在这里说吗，就不能回后厨去说？
吐自己身上了吧，活该！
不过这气味熏天的地方林荫也待不下去了，她赶忙蹿回后厨，大厨们立刻抬起头，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老何，我来取陛下的饭。”
这时。
一个宫女走进了御膳房。
她深嗅了几下，突然眉头一紧：“不是，你们今天没关后门吗？
怎么一股怪味儿。”
林荫尴尬地笑笑，幽幽地举起手：“不好意思啊……应该是我，我刚从后面放泔水的地方进来。”
那宫女走过来，林荫看清了她身上的工牌——是S3级的宫女，杏儿。
林荫还没开始学宫规，也不知道这见了领导要行礼不。
“小林子？
原来是你。”
杏儿看到她胸前的工牌，语气骤然雀跃起来，绕着林荫走了一圈，伸出了友善之手，“对了，认识一下，我是陛下身边的宫女，本名何杏，花名是杏儿。”
林荫怕自己身上有味道被嫌弃，犹犹豫豫地握住杏儿的手，态度极其端正：“领导好。”
她虽然刚进宫，对规矩一窍不通，但有一点她深谙其道——领导的话，听着总不会错！
杏儿显然对她满意，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道：“你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再说了，我们等级相差不大，不用这么拘谨。”
她话虽这么说，但林荫看着她工牌上的“S3”，再看看自己胸前的实习生身份，只觉得这中间隔着不止一道宫墙。
“你刚才去后面干嘛了？”
杏儿好奇地嗅了嗅空气，又后退半步，“味儿挺冲的啊。”
“别提了。”
林荫愁容满面，“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就被安排去倒泔水，结果一不小心……”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快意，“误伤了张公公。”
杏儿挑眉：“误伤？”
林荫一本正经地点头：“嗯……精准误伤。”
杏儿“噗嗤”笑出了声，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还挺有胆子，张公公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往后他多半不会给你好脸色了。
不过这也是他自作自受，正常来说只有犯了错的宫人才会被罚倒泔水，没见过一进宫就被安排这种活的……你以前得罪过他吗？”
林荫苦笑道：“我没得罪过。”
但是我爸很可能得罪了。
“那就怪了，可能他就是看你不顺眼吧。
不过……我猜你也不想一首干这种活。”
杏儿上下打量了林荫几眼，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想升职吗？”
林荫眼睛瞬间亮了：“当然想！
领导有什么好办法？”
杏儿故作沉思地拖长了音调：“嗯……其实也不算办法，只是刚好，陛下最近在招收新的‘御前小班宫人’，你如果愿意试试……”“我愿意！”
在皇帝身边肯定比倒泔水要强，况且今天看这周天子似乎是个好相与的。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来御前的话，伙食也按照他们管理层的菜单来，最重要的是，同等条件下，你可以优先转正的。”
林荫猛地站首了身子，“就是说，这御膳房里的小灶我也能吃？”
杏儿嘴角一抽：“……看来你比较在意吃。”
林荫摸了摸鼻尖，有些害羞：“当然了，民以食为天嘛。”
她可不想天天喝清汤寡水，皇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好吃的，她怎么能忍受自己在美食的金山脚下啃窝窝头？
“不过，”杏儿话锋一转，“御前小班虽然待遇好，但要伺候皇帝，可没你想得那么轻松。”
“我没问题！”
林荫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只要能吃上好饭，干什么我都愿意。”
杏儿笑着摇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行，那你就等着消息吧。
好啦，不和你聊了，我要给陛下送饭了。”
宫墙外头蝉声噪，御书房内饭菜香。
“所以说，张忠保在为难她？”
“是的陛下，那倒泔水的活早就换成机器人去干了，现在张公公叫她去倒，明摆着就是想欺负她。”
“想欺负她就对了。”
周天子用筷子剥虾，“张忠保那边我会再叫人去查，目前的证据还是不够。
林……小林子也不能就这样挨欺负，放在我跟前太显眼，告诉李铁柱，她没什么特别的，学宫规不必让张忠保亲自教。
另外，把她调到书库当差吧。”
周天子把虾放进嘴里：正好，进了御书房，你就好好学习，光明正大上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