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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窒息回廊

发表时间: 2025-06-22
凌晨两点,府州仁和医院住院部的走廊,灯光白得刺骨,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林默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像一具被掏空的麻袋,缓慢地向下滑,最终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连续24小时的工作,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榨汁机,把他最后一丝精力都压榨殆尽,只剩下骨头缝里渗出的酸楚和大脑深处持续的、低沉的嗡鸣。

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抬起,都像在对抗整个世界的引力。

视野边缘是模糊晃动的光晕,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而过的脚步声、远处病房传来的压抑咳嗽、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所有声音都扭曲变形,搅成一锅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噪音粥。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索着工装裤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的不只是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饭卡,还有一张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硬纸片——一张褪色泛黄的老照片。

他把它掏出来,照片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脆弱。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林晚秋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努力对着镜头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她身后是模糊的医院背景,白色的墙壁,隐约可见的床头柜轮廓。

林默的目光紧紧地锁在那抹笑容上,这是他在冰冷现实中唯一能汲取到微弱暖意的源头,也是压在他灵魂上最沉的那块巨石。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沉闷得像垂死者的心跳。

林默费力地掏出来,屏幕的亮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两条新信息,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绞紧了他疲惫的心脏。

一条是银行催缴助学贷款的通知,鲜红的“最后通牒”字样触目惊心。

另一条,来自老家的邻居张婶:“小默,你爷爷咳得厉害,整宿睡不着,药快吃完了,你奶奶急得首掉泪,你看……”后面的话他没再看下去。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酸楚猛地冲上喉咙。

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丝腥甜。

年迈的爷爷奶奶佝偻的身影、老家破败漏雨的瓦房、医药费、学费、房租……无数张无形的账单化作沉重的锁链,一圈圈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成功,他需要成功,需要钱,需要爬到更高的位置!

这渴望像一团燃烧的荆棘,在他空洞的胸腔里疯狂生长,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也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倒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年轻护士带着哭腔的呼喊由远及近:“林医生!

林医生!

快!

7床!

7床不对劲!”

林默一个激灵,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眩晕如同巨浪般袭来,眼前瞬间发黑,他狠狠甩了甩头,强行将那股恶心感压下去,跌跌撞撞地冲向7号病房。

病房里,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撕心裂肺。

病人,一个因车祸导致胫骨骨折的中年男人,此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可怕的喉鸣音。

他烦躁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片片迅速蔓延的红疹。

“怎么回事?”

林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刚输完头孢曲松钠不到十分钟,突然就这样了!”

值班护士脸色煞白,语速飞快,“血压57/60,心率130,血氧掉到82%了!”

过敏性休克!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林默混沌的大脑。

肾上腺素!

必须立刻给肾上腺素!

他记得,病人有青霉素过敏史!

头孢……头孢曲松钠……存在交叉过敏可能!

为什么之前没再仔细核对?

为什么在交班时没被重点提醒?

为什么自己累得像个傻子一样没多问一句?!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甚至压过了疲惫。

他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深海的漩涡,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监护仪的尖叫和自己的心跳在耳边疯狂擂动。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刷手服,冰冷粘腻。

他冲向抢救车,手指因为脱力和紧张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握不稳钥匙。

打开抢救车抽屉,翻找肾上腺素安瓿瓶的动作笨拙而慌乱。

平时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动作,此刻却像慢镜头重放,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可怕的迟滞感。

“林医生!

快点啊!”

护士带着哭腔的催促像鞭子抽在他身上。

找到了!

玻璃安瓿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回神。

敲开瓶颈,用注射器抽吸药液……该死的,针尖怎么对不准?

视野里一片摇晃的重影。

“让开!”

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今晚的值班主治,陈医生。

他显然听到了动静,快步冲了进来,一把接过林默手中颤抖的注射器和药瓶,动作快如闪电。

消毒,抽药,排气,在病人大腿外侧肌肉注射,一气呵成。

紧接着,他语速清晰地指挥:“高流量吸氧!

快速补液!

准备气管插管包!”

专业的指令像定海神针,稳住了慌乱的局面。

护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林默僵在原地,看着陈医生熟练的操作和镇定的侧脸,自己刚才那愚蠢的、致命的慌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辣的羞耻感瞬间烧遍了全身,几乎要将他点燃。

如果不是陈医生及时赶到……后果他不敢想。

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同事们围着病人忙碌。

肾上腺素的效果开始显现,病人的呼吸略微平缓了一些,喉鸣音减弱,血氧缓慢回升。

警报声不再那么刺耳,但林默耳朵里的嗡鸣却越来越响,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林默。”

陈医生处理完紧急情况,转过身,眉头紧锁地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你太累了。

这种状态会害死人的。

现在,立刻,马上去休息室休息!

这是命令!”

命令。

林默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他像个被抽掉提线的木偶,僵硬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挪出病房。

身后,病房里紧张的抢救氛围还未完全散去,监护仪的滴滴声,陈医生低声的医嘱,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走廊里冰冷的灯光吞噬着他的身影,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滚烫的炭火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卫生间门口的。

推开那扇沉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瓷砖反射着冰冷的光。

反手锁上隔间的门,狭小的空间像一个密闭的坟墓。

再也支撑不住,他猛地扑到洗手池边,剧烈的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痛苦从食道一首蔓延到喉咙。

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冰冷的不锈钢水池边缘。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苍白如鬼魂的人。

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更添几分颓败。

镜中人的眼神空洞,绝望,像两口枯竭的深井。

这就是他?

那个背负着巨债、承载着期望、渴望成为人上人的林默?

一个连最基本的药物过敏反应都差点酿成大祸的废物?

极度的疲惫、冰冷的恐惧、沉重的债务、对家人的愧疚、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在这个散发着消毒水和呕吐物酸腐气味的密闭空间里,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把灵魂都撕裂的剧痛,猛地在他大脑深处炸开!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迸出。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吞噬,所有的声音——水龙头的滴水声、远处模糊的警报声、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到穿透耳膜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白光褪去,视野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在这片纯粹的虚无中,一点微弱的、冰冷的光源,在“前方”无声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