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彻那一声破音的嘶吼,余音还在肮脏的墙壁间回荡,带着一股子玉石俱焚的悲壮。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看热闹的兴奋,变成了纯粹的茫然。
尤其是被江彻一头撞翻在地的张虎,他捂着摔疼的***,看着那个护在苏晚身前的背影,眼睛里全是问号。
老大今天是怎么了?
吃错药了?
“江彻!”
张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语气又气又委屈,“你搞什么鬼?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抢了这野种的钱去买冰棍吗?”
冰棍?
听到这两个字,江彻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原主真是个人才,为了一根冰棍带小弟去堵一个小女生。
妈的,何止是霸凌,这他妈是抢劫啊!
七岁就抢劫,长大了还得了?
难怪要被削成那样!
江彻心里把原主骂了个狗血淋头,求生的意志在脑子里疯狂敲锣打鼓。
不行!
绝对不能让剧情发展到那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去看张虎,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被他护在身后的苏晚。
这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这位未来黑莲花女主的脸。
很脏。
巴掌大的小脸上,左边脸颊上还有一道灰扑扑的印子,像是刚才摔倒时蹭到的。
过长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她的眼睛,只留下一个倔强又苍白的下巴。
那件洗得发白的裙子,袖口己经磨破了边,上面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江彻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这无关同情,无关怜悯。
这是一种看到定时炸弹引线正在“滋滋”冒火花的巨大惊恐。
他现在做的任何一件事,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未来决定自己被从哪个部位开始切的呈堂证供!
必须补救!
立刻!
马上!
江彻做出了一个让张虎和其他小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动作。
江彻抬起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几分讨好,伸向苏晚的脸。
他的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僵硬,像个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人。
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里,江彻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刚才的破音嘶吼,而是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七岁孩童特有的软糯,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源于灵魂深处的颤抖。
“对不起……”他的袖子轻轻碰到了苏晚的脸颊,那冰凉细腻的触感,让他心里一咯噔。
他用袖子,极其笨拙地,擦拭着她脸上的那道灰痕。
“他们不对……我,我也不对……我们……我们不该欺负你。”
这是江彻绞尽脑汁,模拟出的一个七岁孩子最诚恳的道歉。
他不敢多说,怕说多错多。
巷子里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只有江彻笨拙的动作,和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苏晚那被刘海遮住的眼睛里,一片死寂,毫无波澜。
苏晚的心中没有丝毫触动,只觉得荒谬,可笑。
就像一个看了无数遍的悲剧,主角突然在台上开始讲笑话。
她不信。
一个人的恶,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这不过是另一种更有趣的欺负人的方式罢了。
她倒要看看,这场戏,他打算怎么演下去。
“江彻!
***是不是疯了!”
一声暴喝打断了江彻的救赎行动。
是张虎。
他彻底被江彻的背叛激怒了。
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老大,为什么要去帮一个他最讨厌的野种?
张虎几步冲上来,伸手就去拽江彻的胳膊。
“你给我过来!
你帮她干什么?
她妈是个疯子,她就是个小疯子!”
那只粗糙的手刚刚碰到江彻的胳膊,江彻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回头。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不是被张虎拉开,而是苏晚以后对着他的标本笑着说:“你还是这样最好看”。
恐惧,如同汽油浇在火上,瞬间在他的胸腔里炸开。
“滚!”
江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甩开张虎的手,以一个七岁孩子能做到的最凶狠的姿态,瞪着眼前的所有人。
他的眼睛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布满血丝,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们都给我滚!”
“以后谁再敢欺负苏晚,就是跟我江彻过不去!”
这一声怒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响亮,更尖锐。
那不是正义的宣告,而是一只被逼到悬崖边上的野兽,发出的绝望嘶鸣。
他不是在保护苏晚。
他是在保护自己的西肢,保护自己的命!
张虎和那几个小弟,彻底被江彻这股子不要命的疯劲给吓住了。
他们眼中的江彻,虽然是孩子王,但平时也就是爱出风头,仗着家里条件好,有点小聪明。
他们从没见过江彻这个样子,像是要跟人拼命。
“疯子……”张虎被他吼得后退了一步,嘴里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
“走……我们走,不跟他玩了。”
另一个小弟拉了拉张虎的衣角,小声说道。
跟一个疯子没什么道理可讲。
张虎恶狠狠地瞪了江彻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苏晚,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一扭头。
“走!
我们走!
让他跟这个野种玩去吧!”
几个孩子骂骂咧咧地,带着一脸的晦气,转身跑出了巷子。
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吹过巷口,卷起几片烂菜叶子的声音。
江彻还保持着那个凶狠的姿势,浑身的肌肉却在疯狂叫嚣之后,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他腿软了。
背后,那道目光,那道从始至终都存在的目光,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他的背上。
不痛,却让他从头皮麻到脚底。
江彻不敢回头。
他甚至不敢动。
他只是僵硬地维持着那个保护者的姿态,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肮脏的水泥地。
他做完了,他把那几个猪队友都赶走了。
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悔改和善意。
江彻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像一个犯了错,等待老师发落的小学生,站在原地,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