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微婉,勾结外戚,意图谋逆,罪证确凿。
念其曾为侯府嫡女,赐毒酒一杯,全其体面。”
冰冷的圣旨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沈微婉早己麻木的心里。
她跪在冷宫的泥地上,双眼空洞无神——那里本该是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如今只剩下两个结着血痂的窟窿,是被沈清柔亲手用银簪戳瞎的。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远处隐约传来宫人的窃窃私语,说的无非是永宁侯府满门抄斩的惨状:父亲沈毅被削去爵位,斩于闹市;母亲苏氏不堪受辱,自缢于狱中;哥哥沈惊鸿,那个曾护她如珍宝的少年将军,在狱中被活活打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她面前,锦衣华服,笑靥如花。
“姐姐,你看,这凤冠霞帔好看吗?”
沈清柔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顾郎说了,等你去了,他便会奏请陛下,风风光光娶我过门。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好哥哥在死前,还喊着要为你报仇呢,真是感人。”
沈微婉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濒死的野兽在悲鸣。
她想扑过去撕碎那张伪善的脸,可西肢被铁链锁住,只能徒劳地挣扎,铁链摩擦着皮肉,渗出血迹。
顾言蹊,她的未婚夫,那个曾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新科探花,此刻就站在沈清柔身后,一身官袍,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
“微婉,别怪我们。”
他的声音平静得残忍,“侯府挡了太多人的路,包括我顾家的。
你安心去吧,我会记得你的……‘功劳’。”
是啊,她的功劳。
若不是她信了顾言蹊的花言巧语,将父亲的政敌信息透露给他;若不是她被沈清柔的“柔弱善良”蒙蔽,对其毫无防备;若不是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侯府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悔恨像毒蛇,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内侍端着托盘上前,那杯琥珀色的毒酒散发着诡异的香气。
沈清柔亲自端起酒杯,捏住沈微婉的下巴,强行将毒酒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顺着食道滑入腹中,剧痛瞬间蔓延全身。
沈微婉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飞速抽离,眼前却诡异地闪过一幕幕画面:及笄礼上母亲为她梳头的温柔,哥哥偷偷塞给她糖葫芦的笑靥,父亲教她读兵法时的严肃……最后定格的,是顾言蹊与沈清柔交握的手,和他们眼中冰冷的杀意。
“顾言蹊……沈清柔……”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带着血的诅咒,“我沈微婉,若有来生,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剧痛吞噬了最后一丝意识,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谁在叫她?
沈微婉的意识像是沉在冰水里,混沌而沉重。
她不是己经死了吗?
被毒酒穿肠,死在了那个阴冷的冷宫里。
“小姐,您都睡了一天了,再不起,及笄礼可就要赶不上了!”
及笄礼?
沈微婉猛地睁开眼睛。
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一个让她心脏骤停的事实砸向她——她能看见!
眼前是熟悉的闺房陈设:雕花的拔步床,墙上挂着的《寒江独钓图》,梳妆台上摆着的嵌宝铜镜……这是她在永宁侯府的闺房“汀兰水榭”!
她颤抖着抬起手,抚上自己的眼睛。
没有血痂,没有空洞,指尖触到的是温热光滑的皮肤,甚至能感觉到睫毛的颤动。
“小姐,您终于醒了!”
贴身侍女挽月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扶她,“您昨天在花园里玩捉迷藏,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了头,可把夫人吓坏了。”
摔了一跤?
及笄礼?
沈微婉猛地坐起身,不顾挽月的惊呼,赤着脚跑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眉眼精致,肤色白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带着未脱的少女青涩。
这是……十五岁的她!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及笄礼的前一天?
回到了所有悲剧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父亲还在,母亲还在,哥哥也还在!
顾言蹊和沈清柔的阴谋,尚未得逞!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恨意。
前世的痛苦、家人的惨死、仇人的嘴脸,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她伸出手,紧紧攥住梳妆台上的一支银簪,簪尖冰冷,抵在掌心,刺得生疼,却让她更加清醒。
镜子里的少女,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前世的天真烂漫,而是淬了寒冰的冷冽,藏着焚尽一切的火焰。
“顾言蹊,沈清柔……”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地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这一世,我回来了。
欠了我的,欠了沈家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你们不是想踩着我沈家的尸骨往上爬吗?
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万劫不复!”
“这一世,我沈微婉,定要护住我的家人,守好我的侯府,让所有害过我们的人,都下地狱!”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少女眼底的寒意。
复仇的棋局,从此刻起,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