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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其实我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了你好多次

发表时间: 2025-08-24
五年。

这个数字像书页页眉处小小的页码,无声地翻动着时间的累积。

刚进“栖迟”做***店员时她才二十岁,懵懂,手脚笨拙,在拥挤的书架间抱着一摞书会踉跄。

那时许墨己是店里的常客,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和一只银色的机械腕表。

他看书时不疾不徐,点单时声音低沉悦耳,总让她紧张得忘了该说什么。

她的青春就在“栖迟”这个方寸之间缓缓流动:无数个整理书架、擦拭台灯、清点库存、登记新书上架信息的日子,被切割成一个个以周西为光点的片段。

她从最笨拙的***生,熬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资深店员。

而他,她曾在堆满建筑期刊的书架空隙中,在一本本财经杂志的封面访谈上,看到他设计的作品拔地而起,像他的名字一样渐渐有了墨线勾勒出的分量与棱角。

那些冰冷坚硬、充满现代力量的钢铁与玻璃幕墙背后,是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坐在窗前、被暖灯包裹的沉静侧影。

世界为他开辟了宽阔的大路,而她的路,窄得仅容在书架之间穿梭,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打捞着他遗落的痕迹:他用过的铜色书签、书页空白处随手记下的一个电话号码、看旧书时无意折起的页脚。

她的目光无数次地,追随着他走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

他在艺术区停驻,修长的手指拂过厚实画册光滑的硬质封面;他在文学区翻阅诗集,指腹小心地摩挲过泛黄纸张的边缘。

每一次,程曦都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无论那是一叠待整理的杂志还是清点库存的小本子——不动声色地调整位置,隐匿在书架的格栅或厚重书脊构成的暗影后面。

唯有这样,她才能在安全的距离之外,长久地凝视他低垂的眼睫在白皙眼睑下投下的淡淡阴影,捕捉到他唇边因书中有趣内容而悄然扬起的、只有她自己明白其珍贵的弧度。

这窥探的瞬间,是她每个周中最隐秘、最盛大、也最安全的飨宴。

那枚印着跃鱼藏书票的旧船票被她藏在随身小包的深处,硬硬的卡片边缘磨蹭着内衬柔软的布料。

她曾无数次想象着,在一个风平浪静、日光正好的下午,将它放在他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旁,然后鼓起勇气说一句:“嗨,许墨,一起去看海吗?

就像这票面上画的一样。”

想象中他的反应变幻莫测,有时是欣然,有时是温和的抱歉,有时只是一个让她心碎的模糊侧影。

每一次想象都在现实的胆怯面前节节败退,只留下船票上那鱼的图案,日渐模糊于她指尖的反复摩挲中。

昨天下午。

程曦在积满灰尘的库房角落艰难地移动着笨重的梯子,准备整理高处积压了厚厚一层灰的旧刊。

窗外暴雨初歇,潮湿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从换气扇钻进来。

她刚刚将一摞蒙尘的《建筑年鉴》搬到梯子上层,掸去封面灰尘准备分类,快递小哥抱着一箱书匆匆推开门,清冷的空气裹挟着新印书籍的油墨气味涌了进来。

“程曦姐,又有出版社寄来的样书,放前台了哈!”

她擦擦手,从梯子边沿跳下。

前台上放着一个扁平的、包裹得十分妥帖的硬壳包裹。

寄件单位那串烫金小字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国内最顶尖的建筑艺术出版社。

包裹正面朝上,没有任何收件地址栏,只在显著位置印着两个苍劲有力的手写体艺术字:《基石》。

“收件人:许墨”一行娟秀但职业的小字打印在一张贴纸上,下方清晰地标注着“作者样稿”。

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停了一拍,随即更加疯狂地擂动起来,耳畔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程曦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包装塑料薄膜,仿佛在触碰一件无价珍宝。

硬壳书封是冷硬的混凝土灰,书名“基石”二字则以尖锐、凌厉的蚀刻工艺展现,带着工业设计特有的力量和秩序感。

书的扉页用亚麻色的特种纸印制,右下角印着作者签名体的落款:许墨。

这两个字的笔锋转折处,依稀能感受到签名者在落笔时的专注与郑重。

程曦指尖轻颤着抚过那行名字,冰冷的纸张纹理下仿佛能触摸到某种滚烫的实质。

这不仅仅是他的作品,更是他生命重量的一部分,是那些坐在窗边日复一日看书、绘图、思考的无数个黄昏所凝成的实体。

五年时光的风化侵蚀,在此刻都化作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她再也无法忍受那枚船票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继续磨损。

今天,就在他即将从“栖迟”的暖灯下转身、离开这座城市的今天,她要送出自己的告别,也叩响那扇关于勇气的窄门。

终于。

这最后的几步耗尽了所有累积的犹豫。

程曦走到桌边,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鬓角被灯光晕染的一圈细小绒毛。

她轻轻地将托盘放在实木桌面上,发出极轻微的“咔哒”一声。

他将视线从图集上抬起,望向托盘里那杯不一样的咖啡。

“换了?”

他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沉稳,目光温和,像湖面起了一阵微澜,“这款看起来更特别些。”

程曦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笑容努力绽放,声音尽量平稳,但指尖的微颤却无处可藏:“嗯,新尝试的配方……”她停顿了一瞬,似乎想积攒勇气,然后飞快地从侧身小包最深处的那个隐秘夹层里摸出了那个物件——被她体温捂得温热的旧船票,那张印着墨色波浪中跃鱼的、小小的、承载着五年心事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