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碾完最后一勺骨粉时,日头己经沉到了雪山后头,雪粒变成了细密的雪沫子,粘在头发上就化成水。
他刚把骨粉装进陶瓮,身后就传来兽骨杖敲雪地的声音——是木老。
“跟我来。”
木老没看那瓮骨粉,转身往部落最深处的石屋走。
那是雪部落的“藏纹屋”,平时锁着,只有部落族长和木老能进,林野只在小时候跟着木老送过一次柴,远远见过屋里堆着的古卷。
林野跟上,走在木老身后,能看见老人后背的兽皮袄破了个洞,漏出的布料上沾着旧油渍——木老是雪部落最后一个“纹骨师”,年轻时能在兽骨上刻出护族的灵纹,后来在和黑石部落的冲突里伤了本源骨,就再没动过刻刀。
藏纹屋的门是整块黑石做的,上面刻着道模糊的鹰纹,木老从怀里摸出块青灰色的骨牌,贴在鹰纹上,“咔嗒”一声,石门缓缓错开,一股带着霉味的冷意涌了出来。
屋里没点灯,只有屋顶的石缝漏进点雪光,照亮了靠墙堆着的十几个木盒,还有正中间的石桌——石桌上摊着一卷兽皮古卷,卷边都磨破了,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些奇怪的纹路,和林野今天手腕上浮现的青金纹有几分像。
“过来。”
木老指着石桌前的石凳,自己则拄着兽骨杖站在古卷旁,浑浊的眼睛在雪光里亮了亮,“你眉心的墨玉,今天热了?”
林野一愣,点头:“虎子动手的时候,它突然发烫,然后手腕上就冒出了纹路……不是冒出,是‘引出来’。”
木老打断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林野的眉心,指尖刚碰到那点墨玉,林野就觉得胸腔里的本源骨又轻轻颤了一下,“你不是‘死骨’,你的骨是‘祖骨’,比部落里所有人的本源骨都金贵,只是被东西封死了——这墨玉,是钥匙。”
林野攥紧了手:“是被什么封的?”
“古卷上没写全。”
木老弯腰,用手指在古卷的纹路里划了划,“只说‘中维来的人,爱抢低维的骨’,抢不走的,就用‘封纹’锁了,让这骨头成块废石,没法引动源纹。
你爹娘走那年,把墨玉塞给我,说要是你十三岁还引不出纹,就把它嵌进你眉心,等它自己热——他们没说为什么,只说这墨玉能护你。”
林野的爹娘在他五岁那年去“黑石山脉”找刻纹的材料,就再也没回来,部落里的人都说他们是被山脉里的凶兽吃了,只有木老一首瞒着他眉心墨玉的事。
“那我手腕上的纹……是祖骨里本来就有的‘源纹’。”
木老拿起古卷,凑到雪光下,指着上面一道青金色的纹路,“你看这个,叫‘裂风纹’,是上古雪鹰图腾的基础纹,能让速度变快。
你今天引出来的,就是这个,只是你祖骨刚醒,纹太淡,只能吓退虎子那样的半吊子。”
林野凑过去看,古卷上的裂风纹本来是暗红色的,可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纹路突然慢慢变亮,最后竟透出和他手腕上一样的青金色,像活过来似的。
“能看见?”
木老的声音有点发颤。
“能。”
林野点头,“它在亮,像在动。”
木老长长舒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看着林野的眼神像在看一块失而复得的古玉:“苍莽原的纹骨师,都是靠‘看’图腾柱学纹,可图腾柱上的纹早就淡了,学不全。
只有‘祖骨觉醒’的人,能‘读’懂古卷上的真纹——你爹娘,恐怕早就知道你是祖骨胎生。”
他转身从墙角的木盒里摸出个小陶瓶,递给林野:“这里面是‘雪鹰骨粉’,比你碾的老兽骨粉纯十倍。
每天晚上用雪水调开,敷在手腕上,再盯着古卷的裂风纹看半个时辰,能让祖骨里的纹醒得快些——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部落里的长老。”
林野接过陶瓶,瓶身冰凉,他能感觉到里面骨粉的分量:“长老们会不答应?”
“他们只盼着源纹潮汐能出个能刻凡纹的孩子,好跟黑石部落抢过冬的地盘。”
木老的声音沉了沉,“可你不一样,你要是让中维的人知道是祖骨……当年你爹娘的事,说不定就和这个有关。”
林野的心猛地一紧。
就在这时,藏纹屋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阿禾的声音在外头传来:“木爷爷,林野哥,黑石部落的人在演武场喊,说明天要提前‘试骨’,让咱们部落的孩子都去。”
木老和林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试骨历来是源纹潮汐当天才办,黑石部落突然提前,肯定没好事。
“知道了。”
木老应了一声,转身把古卷卷起来,塞进木盒锁好,“你先回去,记住,今晚就开始敷骨粉,别让人看见你的手。
明天试骨,你就站在最后,别出头。”
林野点头,攥着陶瓶往屋外走。
雪还在下,演武场方向隐约传来黑石部落的吆喝声,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陶瓶,又摸了摸眉心的墨玉——那里还留着点余温,像在提醒他,爹娘留下的不只是一块玉,还有他骨头里藏着的,连自己都没摸清的秘密。
回到自己的小石屋,林野关上门,用雪水调开陶瓶里的骨粉。
雪鹰骨粉是白色的,调开后却泛着淡淡的青光,敷在手腕上时,像有小虫子在皮肤下爬,不疼,却有点痒——他想起木老的话,坐在床边,从怀里摸出白天阿禾塞给他的粟米饼,一边啃,一边盯着手腕上的青光,慢慢等着祖骨里的纹,再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