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像被人揉碎了的云絮,裹着松针的清苦和灵草的淡香,漫过青灰色的石阶。云澜坐在结界碑旁的老松枝上,指尖捻着颗刚凝结的晨露,看着露珠里映出的自己——素白长衫领口绣着半朵流云,发间别着支用古木枝削成的简单发簪,眉眼间没有仙门弟子的清冷,倒带着几分人间书生的温和。
她身下的老松是千年古木“苍柏君”,此刻正用枝桠轻轻晃了晃,传递来模糊的意念:“今日结界波动有些怪,东边的灵气流得乱。”
云澜指尖的晨露滴落在结界碑上,淡青色的碑身瞬间泛起细碎的光纹,像水面的涟漪般扩散开。这是凡界与仙域的分界碑,碑身刻着无人能识的上古符文,平日里光纹柔和如呼吸,此刻却有些急促,连带着周围的灵草都微微颤抖,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地,竟在泥土里砸出细小的坑——这是灵气紊乱到极致的征兆。
“我去看看。”云澜轻拍了下苍柏君的枝干,足尖在松枝上一点,周身瞬间凝结出三两级淡白色的云阶。她踩着云阶缓行而下,每一步落下,云阶便化作细碎的光点,落在草丛里,转瞬就冒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像是给雾隐山的晨雾缀上了碎钻。
刚走到雾隐山东侧的山谷,就听见一阵孩童的哭喊声。云澜循声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小男孩蹲在石头旁,手里攥着个布偶,眼泪把小脸糊得脏兮兮的。旁边的矮树丛里,几只通体漆黑的“影鼠”正缩在那里,红色的眼睛盯着男孩,却不敢上前——那是低阶妖兽,靠吸食灵气为生,寻常凡人遇见会被吓破胆,但它们最怕蕴含“生息之力”的灵植,而云澜周身的灵气流里,满是晨露与仙草的气息。
“小弟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云澜放缓了声音,走到男孩面前蹲下。她指尖凝出一缕淡绿色的灵气,轻轻拂过男孩的脸颊,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男孩愣了愣,看着云澜发间的木簪和她身后还没散去的云阶光点,怯生生地说:“我、我跟着爹爹来山上采蘑菇,跑着跑着就找不到他了……那些黑老鼠好吓人。”
云澜顺着男孩指的方向看了眼,远处的林间隐约有个背着竹筐的身影在走动,应该是男孩的父亲。她又看向那几只影鼠,指尖弹出几滴水珠,水珠落在影鼠周围,瞬间长出一圈细细的藤蔓,把影鼠困在里面——不是伤害,只是让它们暂时无法靠近。“别怕,我带你找爹爹。”她牵起男孩的手,指尖的灵气悄悄护住他,防止林间的瘴气侵体。
刚走没几步,男孩突然指着前方的山谷喊:“姐姐你看!那里的树好奇怪!”
云澜抬头望去,瞳孔骤然一缩。山谷深处的结界处,本该柔和的光膜竟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周围的树木全都枯萎了,叶片发黑卷曲,连泥土都泛着灰败的颜色。更让她心惊的是,裂痕里正往外渗着黑色的雾气,雾气所到之处,灵草瞬间失去生机,连空气里的灵气都变得浑浊。
“你在这里等姐姐,不要乱跑,好不好?”云澜蹲下来,摸了摸男孩的头,把刚才凝结的小花摘了一朵,别在他的衣襟上,“有这朵花在,那些黑老鼠不会过来的。”男孩点了点头,攥着布偶站在原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澜。
云澜快步走向结界裂痕,周身的灵气瞬间运转起来。她抬手对着地面轻喝一声:“醒!”只见枯萎的土地下,突然冒出无数翠绿的藤蔓,藤蔓顺着结界裂痕攀爬,试图用自身的生息之力修补裂痕。可那些黑色雾气实在霸道,藤蔓刚碰到裂痕,就被染上黑色,迅速枯萎。
“是‘蚀仙雾’。”云澜眉头紧锁。蚀仙雾是仙域恶修修炼邪术时产生的浊气,能腐蚀灵气,破坏结界,寻常的灵植术根本抵挡不住。她咬破指尖,将一滴蕴含自身灵血的精血滴在藤蔓根部——半人半灵的血脉里,既有凡人的生息之力,又有仙家的纯净灵气,或许能对抗蚀仙雾。
精血渗入藤蔓,原本枯萎的藤蔓瞬间重新焕发生机,翠绿的叶片上泛起淡淡的金光,顺着裂痕往结界内侧延伸。可就在这时,裂痕里突然伸出一只黑色的手,指甲尖锐如刀,直取云澜的胸口!
云澜足尖一点,踏云步瞬间展开,云阶在她脚下层层叠加,让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她抬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男子从裂痕里走了出来,道袍上绣着血色的符文,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半人半灵的守界者?倒是个稀罕物件,把你的血脉给我,我或许能饶你不死。”
“破坏结界,私闯凡界,你可知仙域法则?”云澜周身的灵气愈发凝实,指尖的晨露化作细小的水珠,悬浮在她身前。她不想杀戮,可面对恶修,也绝不会退让——雾隐山脚下有十几个村落,若是让蚀仙雾蔓延下去,凡人性命难保。
恶修冷笑一声,抬手甩出一道黑色的气劲,直冲向不远处的男孩:“法则?在力量面前,法则不过是笑话!你若不束手就擒,我就先杀了这凡人孩童!”
云澜瞳孔一缩,想也没想,瞬间催动灵植术。她对着男孩身前的地面大喊:“苍柏君,助我!”远处的千年古松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无数粗壮的枝干从地面破土而出,在男孩身前结成一道厚厚的屏障,黑色气劲打在屏障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便消散无踪。
“你敢坏我好事!”恶修怒不可遏,周身的黑气愈发浓郁,化作无数黑色的锁链,朝着云澜缠来。云澜没有硬抗,而是运转心镜术——她抬手对着恶修,掌心泛起一面透明的光镜,光镜里瞬间映出恶修的模样,只是镜中的他,正跪在一座破败的仙府前,对着一具枯骨哭诉:“师尊,我一定会找到修复仙府的方法,哪怕用蚀仙雾,哪怕闯凡界,我也不在乎!”
“你的执念,是为了修复仙府,而非滥杀无辜。”云澜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量,“蚀仙雾会吞噬你的心智,破坏结界只会让更多人受难,这不是你师尊想看到的。”
恶修看着光镜里的画面,身体明显一僵,周身的黑气也弱了几分。可他很快回过神,眼神变得更加狰狞:“少用这些鬼把戏!若不是仙门那些人容不下我,我怎会用蚀仙雾?今天这结界,我破定了!”他再次催动黑气,这次的黑气比之前更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刺骨。
云澜知道,心镜术只能化解心魔,却无法唤醒执迷不悟之人。她深吸一口气,周身的云阶突然散开,化作无数光点,落在地面上,瞬间长出一片茂密的灵草。灵草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与结界碑的光纹呼应,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罩,将恶修和蚀仙雾都困在里面。
“这是‘守界阵’,你破不了的。”云澜的脸色有些苍白,守界阵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气,以她现在的修为,支撑不了太久,“我不会杀你,只是暂时封印你的邪性,等你清醒过来,再去面对你的执念。”她说着,抬手对着光罩里的恶修一点,一道淡金色的灵气从她指尖射出,落在恶修的眉心。恶修发出一声痛呼,周身的黑气瞬间被压制,整个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解决完恶修,云澜立刻转身去修补结界。她将更多的灵血滴在藤蔓上,让藤蔓顺着裂痕一点点缝合,又用自身的灵气催动结界碑,让碑身的光纹重新变得柔和。直到裂痕完全消失,蚀仙雾被彻底净化,她才松了口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结界碑上。
“姐姐!”男孩的声音传来,只见他拉着一个中年男子跑了过来,中年男子手里的竹筐里装满了蘑菇,看到云澜,立刻躬身行礼:“多谢仙子救了小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云澜笑了笑,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多礼。以后上山采蘑菇,记得不要靠近东边的山谷,那里灵气乱,不安全。”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灵草编织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几颗鲜红的野果,“这是‘凝露果’,能清热解暑,给孩子带着吧。”
中年男子接过篮子,连声道谢,带着男孩离开了。男孩走的时候,还回头对着云澜挥了挥手,衣襟上的小白花在晨雾里晃了晃,格外显眼。
云澜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眼地上昏迷的恶修,轻轻叹了口气。她抬手对着恶修,指尖的灵气化作一道光绳,将他捆住,然后对着苍柏君说:“苍柏君,麻烦你把他送到仙域边界的‘镇邪台’,交给那里的仙吏处置。”
苍柏君的枝干晃了晃,卷起恶修,朝着仙域的方向飞去。云澜则坐在结界碑旁,从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小册子——那是她仿照凡间账房先生的账本做的“结界记录册”。她拿起一支用灵木做的笔,在册子上写下:“雾隐山结界东侧出现裂痕,有恶修携蚀仙雾闯入,已修补结界,擒获恶修,送往镇邪台。疑点:蚀仙雾浓度异常,恐有其他恶修暗中谋划。”
写完,她合上小册子,抬头看向雾隐山的深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身上,温暖而柔和。可她的心里却有些不安——这次的结界异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蚀仙雾的浓度,也绝非一个恶修能制造出来的。
或许,凡界与仙域的平静,快要被打破了。
云澜站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尘土,周身再次凝结出云阶。她踩着云阶往雾隐山深处走去,途经之处,小花遍地开放,像是在为她指引方向。她知道,作为守界者,她的使命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她,可她不会退缩——因为她既懂人间烟火,也守仙家法则,这半人半灵的身份,不是枷锁,而是她平衡两界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