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阴冷仿佛渗进了骨髓,叶秋枫几乎是拖着半僵的身体,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挪回了杂役房。
同屋的其他杂役还在酣睡,鼾声此起彼伏。
他蹑手蹑脚地爬到自己的硬板床上,薄得像纸的被子根本无法驱散彻夜的寒意。
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酸痛,被楚天踩过的手背更是红肿不堪,隐隐作痛。
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心。
白天的羞辱,像梦魇一样反复播放。
而昨夜在破庙里,自己那赌气般的行为,此刻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尤为荒唐和可笑。
“楚天走火入魔而死?”
叶秋枫蜷缩起来,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自嘲。
用一支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笔,在地上写几个字,就能咒死一个高高在上的天才弟子?
这简首是痴人说梦,是弱者走投无路时最无力的自我安慰。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那种事。
或许是因为屈辱太过强烈,强烈到让他需要用这种荒诞的方式,来维持内心不至于彻底崩溃。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昏昏沉沉地睡去,睡梦中依旧是被追逐、被践踏的场景。
……清晨,刺骨的寒意将叶秋枫冻醒。
窗外天色灰蒙,杂役房内己经窸窸窣窣有了动静。
新一天的劳役即将开始,仿佛昨日的羞辱和夜间的荒唐都只是一场幻梦。
他沉默地起身,和其他杂役一样,面无表情地端起自己的破旧木盆,走向屋外的水井,准备进行清晨的洗漱。
冰冷井水泼在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精神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心底那份沉重的压抑感却丝毫未减。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琐碎、麻木、看不到尽头。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清晨,异变陡生!
“咚——!”
一声沉闷、悠长、带着悲怆意味的钟声,毫无征兆地敲响,瞬间传遍了整个神霄剑宗的山门。
叶秋枫的动作顿住了,和其他杂役一样,下意识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钟声传来的主峰方向。
这钟声……是丧钟!
只有在宗门内有重要人物陨落时,才会敲响的丧钟!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钟声沉重而缓慢,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口上,让原本清晨的宁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
“一、二、三……”有杂役下意识地数着。
当钟声响到第九下,戛然而止时,整个杂役区陷入了一片死寂。
九声丧钟!
宗门规矩,钟鸣九响,意味着陨落之人,地位尊崇,绝非普通长老或弟子!
“九……九声!
是谁?”
一个杂役声音发颤地问道。
没人能回答,但一种莫名的恐慌开始在所有底层杂役心中蔓延。
宗门顶尖大人物出事,往往意味着风暴将至,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最容易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叶秋枫端着水盆,站在原地,心头莫名地狂跳起来。
一个荒谬绝伦、几乎不敢让他深想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脑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用力摇头,试图将那可怕的联想甩出去。
但很快,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山上传了下来,通过那些稍有门路、负责给内门送东西的杂役之口,如同瘟疫般在杂役区炸开!
“听说了吗?
死了!
是楚天师兄!
内门的那个天才楚天!”
一个刚从不远处跑回来的杂役,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对着相熟的人喊道,声音因为惊惧而尖利。
“什么?
楚天师兄?
怎么可能!
他昨天还好好的!”
“千真万确!
消息是从执事堂传出来的!
说是……说是昨夜在洞府中修炼时,突然灵力暴走,经脉尽碎……当场就……陨落了!”
“天啊!
灵力暴走?
楚天师兄天赋异禀,对灵力的掌控远超同辈,怎么会……嘘……小声点,这种事,谁敢乱说?
上面己经***了,但……但人都没了,怎么瞒得住……”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只蜜蜂,在叶秋枫耳边嗡嗡作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楚天……死了?
昨夜修炼……灵力暴走……经脉尽碎……这几个关键词,与他昨夜在地面上写下的那行字,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咣当!”
叶秋枫手中的木盆脱手坠落,冰冷的井水泼了一地,溅湿了他破旧的裤脚。
但他浑然未觉。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震惊!
难以置信!
那个昨日还高高在上,轻易将他踩在脚下,断他前途,罚他苦役的天才,那个他需要仰望都看不到背影的存在……就这么……死了?
死因,竟然和他赌气写下的诅咒,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天下哪有如此荒诞、如此精准的巧合?!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感到浑身发冷,牙齿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那支笔……那支破庙里的破笔……难道……但在这极致的恐惧深处,一股压抑了太久、几乎源自本能的、阴暗的快意,却像藤蔓般疯狂地滋生、窜起!
楚天死了!
那个羞辱他、践踏他的人,死了!
一股混合着恐惧和解气的战栗,传遍全身。
他应该害怕,是的,他害怕到了极点,因为这超乎常理的力量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慌。
但与此同时,一种近乎野蛮的畅***,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甚至想要放声大笑!
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情绪在他体内疯狂交织、冲撞,让他几乎要窒息。
周围的杂役们还在议论纷纷,或震惊,或惋惜,或幸灾乐祸,但没有人会将这件事,跟角落里这个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最卑微杂役联系起来。
叶秋枫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投向了后山那座破庙的方向。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那座破庙在山腰处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斑点。
一个疯狂、大胆、让他自己都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膨胀——“那支笔……如果……如果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