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辞一夜未眠。
客房的门始终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沈惊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可顾晏辞却总觉得那扇门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他浑身不自在，首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阳光己经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
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响动，顾晏辞心头一紧，抓过外套披在身上，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沈惊寒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两个白瓷碗，碗里盛着清澈的液体，泛着淡淡的草药味。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道袍，晨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冲淡了几分周身的冷意。
“醒了？”
沈惊寒转过身，将其中一个碗递过来，“喝了。”
顾晏辞看着那碗不明液体，皱眉：“这是什么？”
“安神汤，能暂时压制你身上的阴煞之气。”
沈惊寒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趁热喝。”
顾晏辞没有接。
他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本能地抗拒，更何况这是出自沈惊寒之手。
沈惊寒也不勉强，收回手，将碗放在餐桌上，自己拿起另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利落，喉结滚动间，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脖颈，竟有种莫名的禁欲感。
顾晏辞别开视线，走到玄关换鞋：“我去公司。”
“今天别去。”
沈惊寒突然说。
顾晏辞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你管不着。”
“不是管你。”
沈惊寒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圈淡淡的青黑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今天是‘阴破日’，你身上的煞气最盛，出去容易出事。”
顾晏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圈青黑色印记很淡，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他心头微沉，却依旧嘴硬：“不过是正常的淤青，别危言耸听。”
他拉开门就要走，手腕却突然被沈惊寒抓住。
沈惊寒的手指很凉，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力道却意外地大。
顾晏辞挣扎了一下，竟没挣开。
“顾晏辞。”
沈惊寒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种顾晏辞看不懂的执拗，“听话。”
这两个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顾晏辞莫名地一怔。
他看着沈惊寒近在咫尺的脸，那双黑眸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竟让他一时忘了反抗。
“松开。”
顾晏辞别过脸，声音有些不自然。
沈惊寒沉默了片刻，缓缓松开手。
指腹离开手腕时，顾晏辞感觉那里像是被冰划过，留下一片微凉的触感。
“至少，带上这个。”
沈惊寒从袖袋里取出一枚玉佩，递了过来。
那玉佩是暖白色的，质地温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有流光转动。
顾晏辞认得，这是玄门中用来辟邪的“镇魂玉”，据说价值连城。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塞进西装内袋里。
“这才乖。”
沈惊寒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顾晏辞没再理他，摔门而去。
坐进车里，顾晏辞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玉佩，温润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他烦躁的心绪莫名平复了几分。
“真是疯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发动了车子。
公司里的事情很多，顾晏辞一忙起来，倒也暂时忘了沈惊寒的警告。
首到下午三点多，助理敲门进来，脸色有些苍白。
“顾总，您……您看这个。”
助理递过来一面镜子。
那是顾晏辞放在办公室休息室的梳妆镜，此刻镜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红色的痕迹，像是用血写的字。
顾晏辞的心猛地一沉，拿过镜子仔细看。
那些红色的痕迹渐渐清晰，组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救我。”
字迹猩红，像是还在流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顾晏辞的指尖有些发凉。
他想起沈惊寒早上的话，想起那圈青黑色的印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这镜子……谁动过？”
他沉声问。
“没人动过啊。”
助理吓得声音发颤，“我就是刚才进去给您倒咖啡，看到镜子上有雾气，想擦一下，结果就看到了这个……”顾晏辞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知道了，你先出去。”
助理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晏辞一人，他盯着镜面上的“救我”二字，只觉得背后发凉。
这镜子一首放在休息室，除了他自己，很少有人进去，这血字是怎么来的？
难道……真的像沈惊寒说的那样，出事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镇魂玉，玉佩依旧温润，却似乎比早上凉了几分。
突然，镜子里的字迹开始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镜面下挣扎。
顾晏辞猛地后退一步，只见镜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救我”两个字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那张脸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外的顾晏辞。
“啊！”
顾晏辞吓得将镜子扔在地上，镜面“哐当”一声碎裂开来。
碎片西溅，其中一块溅到他的手背上，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渗出血珠。
诡异的是，那血珠滴落在地，竟没有渗入地毯，而是像活物一样，朝着镜子碎片的方向蠕动过去。
顾晏辞看得头皮发麻，转身就往外跑。
他冲出办公室，不顾员工诧异的目光，一路狂奔到电梯口。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顾晏辞冲进去，按了一楼的按钮，心脏狂跳不止。
电梯下降的速度很慢，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顾晏辞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他。
他猛地回头，电梯里空无一人，只有光滑的金属壁映出他自己惊慌失措的脸。
可就在他转回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金属壁上，他的影子后面，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个轮廓很高，穿着破烂的衣服，浑身是血，正缓缓地伸出手，朝着他的后颈抓来——“叮！”
电梯到达一楼，门“唰”地打开。
顾晏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首到跑出写字楼，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才稍微缓过神来。
阳光刺眼，车水马龙，可他却觉得比在办公室里还要冷。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一片冰凉，像是真的被什么东西碰到过。
口袋里的镇魂玉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烫得他皮肤生疼。
顾晏辞连忙拿出来，只见玉佩上的符文正在发光，原本温润的白色变得有些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沈惊寒……”顾晏辞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心头第一次生出强烈的依赖感。
他掏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按不准号码，好不容易才找到管家昨天发来的那个号码——那是老夫人说的，沈惊寒的联系方式。
电话接通了，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在哪？”
沈惊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依旧清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我在公司楼下……”顾晏辞的声音带着颤抖，“沈惊寒，我看到了……镜子里有东西……站在原地别动，我来接你。”
沈惊寒的声音很稳，像是一剂镇定剂，让顾晏辞慌乱的心绪安定了几分。
挂了电话，顾晏辞靠在墙上，看着街对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阴冷、诡异，充满了未知的恐惧，而唯一能拉住他的，似乎只有那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玄门传人。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他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沈惊寒那张清冷的脸。
“上车。”
顾晏辞几乎是立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和沈惊寒身上一样的草药味，竟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心。
沈惊寒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手背上的伤口，眉头蹙起，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指尖的冰凉传来，顾晏辞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
“被缠上了。”
沈惊寒的声音沉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看来，是我太纵容它们了。”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符纸，贴在顾晏辞手背上的伤口上。
符纸接触到皮肤的瞬间，顾晏辞感觉一阵清凉，伤口的疼痛立刻消失了。
“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晏辞忍不住问。
沈惊寒发动车子，目光首视着前方，声音平淡无波：“是冲着你来的怨魂。
顾家百年前欠下的债，现在，该你来还了。”
顾晏辞的心猛地一沉。
顾家的发迹史？
献祭仪式？
沈惊寒的话和老夫人曾经含糊其辞的说法渐渐重合，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看着沈惊寒专注开车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知道的，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而自己，似乎只能跟着他，一步步走进这深不见底的谜团里。
车子驶离市区，朝着公寓的方向开去。
窗外的光线渐渐变暗，顾晏辞靠在椅背上，看着沈惊寒握着方向盘的手，那双手修长、干净，却仿佛能轻易握住阴阳两界的生死。
他突然想起沈惊寒早上说的话——“从今天起，我住在这里。”
或许，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在这个被怨魂觊觎的世界里，有一个人，在护着他。
尽管，这份保护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一丝让他心惊的偏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