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的冬夜,大雪覆没皇城,冷宫最后一点生气也似被寒风掐灭。
沈清辞浑身发冷。
那冷意不单来自漏风的殿宇、刺骨的风雪,更源自她日渐衰竭的身体——还有心底那片早被碾碎的荒芜。
她又开始咳嗽,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
喉咙涌起熟悉的铁锈味,她抬手掩唇,摊开时,一抹暗红凝在掌心,像雪地里凋败的梅。
是旧毒复发。
她早知道有这一天。
从喝下他那碗“赏”下的莲子羹起,这毒就似附骨之疽,蚕食她至今。
能撑到这时,己是勉强。
冷宫寂寂,唯有风声哭嚎,灯花偶尔噼啪一响。
窗外是无边的黑与冷——一如她这一生:被家族当作棋子送进煜王府,成细作,做王妃,战战兢兢,爱不敢言、恨不能诉。
他们彼此猜忌、互相折磨,却又在无数绝境中,成为对方唯一的依凭。
多可笑。
最终他赢了,踏着血与骨登上至尊之位。
而她,只从一座华美牢笼换进另一处破败囚笼,静待灯枯油尽。
……荒唐又可悲的一生。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殿门“砰”地一声被猛力撞开!
狂风卷着雪片扑入,瞬间掐灭了桌上那盏残灯。
一道身影踉跄闯入,携一身凛冽风雪和浓重血气,跌跌撞撞扑至床前。
沈清辞吃力地抬眼。
模糊的视线里,那人一身玄黑龙纹常服,金线在幽暗中泛着冷光——是龙袍。
他来了。
可今夜不该是他的封后大典么?
迎娶那位助他登临巅峰的权臣之女。
他几乎是摔跪在床前的,冰冷铁甲蹭过她***的腕间,激得她微微一颤。
“清辞……清辞!”
他声音哑得破碎,裹着她从未听过的恐慌,“太医!
传太医——!”
他想要抱她,手臂却抖得厉害。
那双执掌江山、握惯刀笔的手,此刻竟连扶稳她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死死搂住她,用力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妄想用体温焐热她早己冷透的身子。
沈清辞想笑。
现在还来做甚么呢,陛下?
是终于想起冷宫里还丢着一个旧人,赶在册封新后前来了断干净?
还是见她这般惨状,觉得痛快?
她艰难地牵起嘴角,气若游丝:“陛下……不必再费心了……”萧煜浑身一震,手臂收得更紧,声音里透出近乎疯狂的偏执:“闭嘴!
朕不准你死!
听见没有!
这是圣旨!”
……圣旨?
到这时,他还是这样霸道。
沈清辞想笑,却引来更剧烈的咳嗽。
鲜血不断从唇角溢涌,染红他明黄的前襟,刺目得像心口烙烂的疤。
“那碗……莲子羹……”她断断续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触碰那道横亘彼此至死的结,“臣妾……从未……想过害你……”那是他当年震怒的缘由,也是她心死的开端。
他认定她受家族指使,在羹中下毒,即便未致命,也彻底碾碎那点摇摇欲坠的信任。
她至今仍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冰冷、失望、厌恶,像看一件肮脏的物件。
萧煜呼吸骤停,瞳孔紧锁,仿佛被这句话刺穿心脏。
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看着她气息愈弱、眸光渐散,那双曾明亮 later 只剩沉寂的眼睛正一点点黯下去,无边恐惧彻底吞没了他。
“不…不是那样…朕知道…”他语无伦次,试图辩解,却任何语言都苍白如雪,“清辞,别睡!
看着朕!
是朕错了!
是朕——”声音戛然而止。
怀中的身子轻轻一颤,最后一点呼吸,断了。
那双曾盛满爱恋与绝望的眼,静静阖上。
染血的唇角凝着一抹极淡、似解脱的弧度。
整个世界在萧煜眼前轰然崩塌。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心口撕裂的剧痛,和无边无际的冷。
“啊——!!!”
一声如濒死野兽的嘶吼撕裂冷宫的死寂。
他死死抱住那具迅速冷透的身体,像抱紧绝世珍宝,又像徒劳地握一缕散去的风。
眼泪混着血污滚落,烫在她冰凉的颊边,却再唤不回一丝生机。
帝王之尊、万里江山、无上权柄……在这一刻,皆成虚妄。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
铺天盖地的悔恨与毁灭欲吞没理智。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那柄随他征战西方、饮血无数的利器,龙吟凄厉,寒光凛冽,映出他癫狂的面容和她安详却苍白的脸。
“清辞……别怕……”他低头,用冰冷的脸颊贴紧她冰凉的额,声音温柔得可怕,“等我……这一次,换我来寻你……黄泉碧落,你再也不能推开我……”剑锋凌厉,决绝地吻向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