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轻飘飘的纸片,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不安。
“饵料”…两个字不断在脑海中盘旋,放大,扭曲,最终化作无数细密的针,扎进我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是管理者,不是被迫的刽子手,我只是…养料?
为了滋养那个图画中央、散发着不祥光环的“胚胎”?
猪的意志在恐惧地嘶吼,它对“上面”的敬畏根深蒂固,抗拒着这个亵渎的猜想。
而林宴的灵魂则在颤抖,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渗透进来——如果连死亡都是被规划好的“奉献”,那此刻的挣扎和苟且,又算什么?
羊头人的警告言犹在耳。
“看好她…清除…” 监视与灭口,这是悬在文清头顶的利剑,也是架在我脖子上的枷锁。
我必须在羊头人失去耐心,或者文清被其他“清理者”发现之前,找到她,问清楚!
可我是“猪”。
我的活动范围被死死限制在“欢乐猪舍”及其周边有限的区域。
我无法像参与者那样自由穿梭于各个游戏场地。
寻找文清,谈何容易?
代价置换的能力在不自觉地运转。
寻找文清的“代价”是什么?
可能是暴露我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那“收益”呢?
可能是真相,可能是…一丝渺茫的挣脱囚笼的机会。
赌一把。
我必须赌一把。
终焉之地并非铁板一块。
参与者之间互相倾轧,生肖之间也并非和睦。
高阶生肖视低阶为蝼蚁,而同为低阶的我们,则在各自的绝望中,偶尔也会滋生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动作”。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线索,或者说,能找到“违规”的渠道。
趁着夜色(如果终焉之地这种永恒昏沉的状态能算夜晚的话),我离开了“欢乐猪舍”,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向场地后方那片堆积如山的垃圾场。
这里是废弃规则的坟场,也是某些见不得光交易的灰色地带。
在垃圾山的深处,一个由破烂铁皮和腐烂木板搭成的窝棚里,住着一个家伙。
他不是参与者,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生肖。
他自称“老猿”,是一个失败的、被主流体系排斥在外的“异常个体”。
据说他曾经也是个试图挑战规则的参与者,失败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保留了部分意识,却变成了这副半人半猿、只能在垃圾堆里刨食的鬼样子。
他消息灵通,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窝棚里弥漫着刺鼻的酸臭味。
老猿佝偻着背,身上覆盖着脏兮兮的、打结的毛发,一双眼睛却异常晶亮,闪烁着狡黠与疯狂混合的光芒。
“嘻嘻…稀客啊…”老猿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打量着我这副不伦不类的猪头形象,“戴着面具的猪大人,怎么有空光临我这破烂窝了?”
我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沉闷的哼哧声,用蹄子在地上划拉出两个字:“文清。”
老猿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戏谑收敛了些。
“那个女人…”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可不好惹,也不好找。
盯着她的‘眼睛’,不止你一双。”
我心里一沉。
果然。
“找她,代价很高。”
老猿伸出枯瘦的手指,搓了搓,“你能付出什么?
新鲜的‘情绪’?
未被污染的‘记忆碎片’?
还是…你身上那点可怜的‘规则权限’?”
我沉默着。
这些我都没有,或者说,我不敢给。
情绪和记忆是构成“我”的基础,规则权限是“猪”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交出,我可能立刻就会崩溃,或者被猪的意志彻底吞噬。
老猿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嘿嘿低笑起来:“或者…换个方式。
帮我做件事。”
他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下次‘羊’来巡视,我要知道他左角第三道环痕的颜色。”
我浑身一僵。
监视羊头人?
还要探查如此细节的特征?
这简首是找死!
羊头人对这种窥探行为极为敏感,一旦被发现…“做不到?”
老猿嗤笑一声,作势要退回阴影里,“那就请回吧,猪大人。”
“等等!”
我几乎是用意识吼出这两个字,蹄子猛地在地上划了一道。
我抬起蹄子,指了指自己沉重的猪头面具,又指了指他,然后做了一个“交换”的手势。
老猿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哈哈…哈哈哈!
你…你想用你这身皮囊的秘密来换?
你这被束缚的、可怜的‘饵料’,能知道什么有价值的秘密?”
“饵料”!
他也知道这个词!
巨大的震惊让我僵在原地。
这个被排斥在外的老猿,竟然也知道这个恐怖的称谓!
老猿止住笑,晶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一种审视和…怜悯?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嘛…嘿嘿,可怜的猪。
既然如此,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给你指条明路。”
他不再提代价,只是用脏兮兮的手指,蘸着不知名的污秽液体,在肮脏的地面上画了一个扭曲的符号。
那符号很像一条盘踞的蛇,首尾相接,但在蛇身中央,却断裂开来,形成一个缺口。
“去找这个符号。”
老猿的声音变得飘忽,“在‘蛇’的领地边缘,废弃的‘循环水道’入口。
那里…有时能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看到不该看到的‘记录’。”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小心点,‘蛇’那家伙,最近躁动得很。
而且…那里靠近‘边界’,偶尔会有‘清理者’巡逻。”
循环水道…蛇的领地…边界…一个个名词砸过来,让我头晕目眩。
这比首接监视羊头人看起来更危险,更像是一个陷阱。
但我有选择吗?
文清的纸条,羊头人的监视,老猿透露出的“饵料”共识…所有这些,都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我走向那条未知的、布满荆棘的道路。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扭曲的蛇形符号,将它刻印在脑海里。
然后,对着老猿,点了点头。
没有再多做停留,我转身,离开了这片恶臭的垃圾场,走向更加深沉的黑暗。
老猿在我身后,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像是嘲讽,又像是叹息:“去吧去吧…‘饵料’挣扎得越厉害,‘神’醒得就越快…嘻嘻…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