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在边境废墟间弥漫，碎裂的黎明似乎要将血色彻底吞没。
莱西伏在倒塌的石墙后，握紧手里的铁匕首。
他的目光掠过身侧——柯尔的姿态如林地中的黑猫，警觉而从容，手中细杖映着寒光。
耳边传来断续低语，是风，也是血。
一阵脚步，沉稳有力，在碎石中逼近。
莱西屏息，指尖在刀柄上摩挲。
柯尔只用眼神示意，无声地退后半步。
两人尚未商量下一步，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破墙而入。
泥灰从他披风上抖落，他的步伐带着边境人的粗野力量，而一双眸子却燃着锋利的警戒。
“你们不是帝国的。”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风沙的粗粝质感。
莱西微微举刀，潜意识里护在柯尔面前。
柯尔悄声回应：“你也不像边境守军。”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仅有的笑意。
“伊什·塔伦——第七营地佣兵队长。”
他望向莱西，“你手里的铁匕首，磨得太光，像是亡命之人的东西。
说吧，你们为何徘徊在断壁残垣间？”
风声沉了几分，莱西的回忆浮现：前一夜，帝国骑兵纵火屠村，灰烬中只有逃亡和哀嚎，他与柯尔一路挣扎至此，只剩破碎信念和满身伤痕。
但此刻，他不能示弱。
“我们寻求庇护，也许还可以交换消息。”
莱西声音平稳，掠过一丝贵族式的倨傲。
柯尔看向伊什，眸中警惕未减：“帝国军方正在扩大搜索，废墟不是安全之地。”
伊什捡起墙角一块石头，随手抛接，不屑地哼道：“这块废地，再也没有什么安全可言。
要想活命，就得赌上一切。”
莱西与柯尔交换一瞥，他们不是来赌命的，却也无处可逃。
伊什看透了两人的沉默，声音悠悠回荡在残骸间：“反抗军今晚集结。
帝国正在西侧集结新一轮兵力。
你们若愿加入，可以换来一份誓约——边境的誓约。”
柯尔眸光闪亮：“反抗军真有能力对抗帝国？”
伊什将石头狠狠掷入灰土：“能力？
我们只有背叛与牺牲。
你们要么现在就走，要么跟我走进更深的黑暗。”
边境营地在废墟深处，篝火映红伊什粗犷面孔，身旁是三两武装民兵，神情各异。
莱西和柯尔被带进简陋帐篷，空气里混着焦油和血腥。
伊什坐下，不再咄咄逼人，语气却更低沉些：“帝国不过是披着秩序外皮的灾祸。
我们有人只为家人活着，有人只为复仇，我却不信天命——我只信人的誓言。”
莱西沉思片刻。
他的世界早己崩塌，只剩责任和自我怀疑在心头搏斗。
此刻，他看着伊什，仿佛看到一种久违的坚定。
“我不是你的同仇者，”莱西开口，声音沙哑，“但如果我的刀和信念能为你们争取一线生路，我愿意尝试。”
柯尔默然，指尖滑过杖首，她低声道：“真理不能在孤独中实现。
反抗军需要信息。
我可以帮你们破解帝国通讯符文。”
伊什盯住她，沉默许久。
隔壁篝火旁，有人开始唱起古老民谣，“烬尘如梦，誓言如铁。”
夜风将声音吹散，伊什挪身至莱西和柯尔中间，递出一只粗糙的手。
“烬尘边境的誓约：只要活着，我们就不得退缩。”
莱西握住他的手，柯尔也伸出枯瘦手掌。
三者相叠，火光在掌纹上摇曳，映出彼此的伤痕和未说完的承诺。
伊什退回自己的角落，吩咐下属分点食物和旧衣。
莱西环顾帐棚，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失落、渴望、几点不安。
他注意到一个蜷缩的身影——少女模样，银发在火光下流转星辉，她的神情迷离，眼中藏着比边境更深的秘密。
“她是谁？”
莱西低声问道。
伊什把陶盏搁在桌上，目光投向烟雾中的少女，“艾尔玛，一个被帝国和旧神争夺的谜。
她的记忆只剩下星辰和寒冷。
但现在，她在我们这里。”
柯尔眯眼，细细端详艾尔玛。
那漫不经心的天真，和偶尔流露的冷漠，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她危险吗？”
柯尔缓缓问。
伊什摇头却带犹疑：“没人知道。
她曾在星语神庙出现过，带着灾厄的预兆。
但她不会说谎，也不会背叛。”
帐篷外，一阵呼喊打断了僵局——帝国侦骑临近营地。
警报狂响，民兵们奔向战壕，各自点燃号角烟罐。
伊什冲出扯起风干斗篷：“莱西，你带艾尔玛和柯尔转移到南边废井，等信号再回来！”
柯尔利落掏出一道符文卡片，指尖亮起微光：“我能屏蔽侦骑的探测术，快走！”
莱西拉起艾尔玛，后者虚弱却顺从，星辉从她掌心溢出瞬息即逝的寒芒。
柯尔在后掩护，三人借乱冲出废墟。
石井边暗影涌动，莱西蹲下喘息，柯尔手里的符纹卡闪耀星芒，外面的警报声渐远。
“你们为什么帮我？”
艾尔玛声音轻缓，如远星呢喃。
柯尔沉思一瞬，答道：“也许因为你是谜，也许因为每个人都在逃避命运——而你正是命运本身。”
莱西轻声道：“命运并不是枷锁，只是我们选择承担责任的理由。”
星辉流转，艾尔玛低头。
柯尔抚摸她发梢，安慰地一笑。
莱西在废井边守望，内心的自我怀疑如潮涌再次涌起，而脚步下的土地——即使是废墟——依旧属于愿意抗争的人。
夜色降临，帝国侦骑的追兵逐渐远去。
但远方的废墟间，篝火早己熄灭，只有偶尔的号角声漫入夜空。
莱西明白，他己被推入边境最深的漩涡。
伊什带着民兵追击敌踪，从黑暗中归来，面颊上添了几道新伤。
见莱西三人安然无恙，他点点头，递来一卷军旗碎片。
“我们的誓约，用血和火兑付。”
伊什语气平静，却藏不住疲倦。
莱西接过军旗，指尖微微颤抖。
柯尔也沉默无言，唯有艾尔玛注视着碎旗，黑暗中眼底映出点点星辉。
废井旁的誓约，为所有人的命运定下了新的走向。
边境不再只属于逃亡者，也属于敢于背负信念的人。
夜风冷冽，旧神的低语隐藏在废土深处。
一道微光从星空落下，照亮了沉重誓言，也照亮彼此新生的希望。
在边境废墟的静夜里，莱西感受到自己并不孤独。
他们的命运被同一道誓约绑在了一起，残破但仍然闪烁着可憧憬的晨光。
而在更遥远的帝国遗迹，新的危机正蠢蠢欲动。
明灭之间，是被决心点燃、并永不熄灭的烬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