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羞辱20块“董事长先生，这是您点的拿铁，少糖。
”一身笔挺西装的助理将咖啡轻轻放在我面前，恭敬地退到一旁。我抬起头，
透过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这座名为“西京”的繁华都市。脚下，车流如织，
行人如蚁。而三天前，我也是那千万蝼蚁中的一员。我叫陆沉，今年32岁。
一个星期前的平安夜，我的人生还是一片灰暗。那天是公司“创世AI”的元旦年会，
在西京市最顶级的万豪酒店宴会厅举行。水晶吊灯像倒悬的星河，
红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老板，楚天雄，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
站在舞台中央，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各位同仁！今年，我们‘创世AI’的营收，
突破了十个亿！净利润，两个亿！”楚天雄高举酒杯，声音洪亮得像是要掀翻屋顶。“哇！
”台下，两百多名员工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今年的年终奖金池，总共两千万！
人人有份，绝不落空！”气氛瞬间被点燃到沸点。两千万，平均下来每个人也能拿个小十万，
这对于一家创业公司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我坐在最角落的那一桌，
默默地喝着廉价的橙汁，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七年了。整整七年。七年前，
我刚从国内顶尖的华清大学人工智能专业博士毕业。楚天雄亲自飞到首都，
在学校旁边的咖啡馆里给我画了一个巨大的饼。“小陆啊，你这种天才，
不该去那些大厂当一颗螺丝钉！”他拍着我的肩膀，眼神炙热，“来我的‘创世AI’，
我给你技术合伙人的身份，给你10%的干股！咱们一起，用AI改变世界！”那时的我，
年轻，单纯，还带着点技术人员特有的理想主义。我信了。
我拒绝了谷歌和微软抛来的橄榄枝，
撕掉了国内BAT三家给的Special Offer，
一头扎进了西京市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七年时间，我从一个光杆司令，
一手搭建起了公司的整个技术框架。我主导开发的“神谕”算法模型，
成了公司唯一的、也是最核心的摇钱树。靠着这套模型，公司从一个几十人的小作坊，
发展到如今两百多人的规模，拿下了无数大单，营收翻了几十倍。可七年下来，
承诺的技术合伙人身份？没有。10%的干股？成了一纸空文。期权？更是想都别想。
我的职位倒是从“首席科学家”变成了“技术总监”，听起来威风，
但手下只有几个刚毕业的愣头青。工资从刚来时的两万，涨到了现在的四万。就这，
还比不上我当年那些选择去大厂的同学，人家现在年薪都是七位数起步，早就财富自由了。
“下面，我宣布年终奖分配方案！”楚天雄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拽了回来。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像等待宣判的囚徒。“首先，我们的销售副总，赵天龙！
为公司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奖励——两百万！”“谢谢楚董！
”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站起来，挺着啤酒肚，得意洋洋地走上台。他就是赵天龙，
楚天雄的小舅子，一个除了溜须拍马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看着赵天龙，心里冷笑。这家伙懂个屁的AI，连Python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会陪客户喝酒吹牛。“财务总监，王丽，为公司理财有方，奖励一百万！”“市场总监，
李强，品牌宣传到位，奖励八十万！”“行政总监，刘芳，后勤保障有力，奖励五十万！
”一个个名字被念到，一个个厚厚的红包被发出去。台上的人笑逐颜开，台下的人羡慕嫉妒。
终于，轮到了保洁部的张阿姨。楚天雄故意顿了顿，笑着说：“张阿姨虽然岗位平凡，
但兢兢业业，把公司打扫得一尘不染！奖励五千块！”张阿姨是个快六十岁的农村妇人，
穿着洗得发白的工服，有些手足无措地走上台，双手接过红包，一个劲地鞠躬：“谢谢老板，
谢谢老板。”台下响起了一阵善意的掌声。我看着这一幕，心里竟有些暖意。张阿姨人很好，
我加班到深夜，她总会给我留一碗热腾腾的银耳汤。终于，轮到我了。“陆沉。
”楚天雄叫我的名字，语气变得有些玩味，甚至带着一丝轻蔑。我站起来，
走向那个灯光璀璨的舞台。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陆沉啊，”楚天雄看着我，
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假，很僵硬，“你是公司的技术总监，这七年，
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台下开始响起一些窃窃私语。“但是呢，”他话锋一转，
声音陡然拔高，“这一年你的表现嘛……怎么说呢，毫无创新，固步自封！”我猛地抬起头，
愣住了。毫无创新？今年，我带领团队将“神谕”模型迭代了三个大版本，
运算效率提升了200%，为公司拿下了那个价值三个亿的“智慧城市”项目！
我还解决了困扰业界已久的语义识别瓶颈！这叫毫无创新？“所以，
”楚天雄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又小又薄的红包，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递给我，
“意思意思就行了。年轻人，不要总想着钱，要多想想怎么提升自己！
”我接过那个轻飘飘的红包。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打开了它。里面，躺着一张崭新的，
二十块钱。二十块钱。不是十万，不是一万，甚至不是一百。
就是一张刚从ATM机里取出来的，崭新的，带着油墨香味的二十块钱。全场先是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紧接着，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哄笑。“哈哈哈哈！二十块钱！陆总监，
这够你吃顿豪华早餐了！”“我靠，这也太侮辱人了吧！还不如不发呢！
”“看来技术宅在公司果然没地位啊！”副总赵天龙笑得最夸张，
肥肉一颤一颤的：“哎呀陆总监，别往心里去啊！舅……哦不，楚董这是在鞭策你呢！
说明他对你期望高啊！”笑声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手里的二十块钱，又抬头看看台上的楚天雄。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眼神里满是轻蔑和算计。我瞬间明白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裸的羞辱。
他这是在杀鸡儆猴，在向全公司宣告：你陆沉技术再牛又怎么样？
公司的核心算法是你写的又怎么样？还不是我手里的一个工具人？我想给你多少，
就给你多少！我想怎么羞辱你，就怎么羞辱你！“谢谢楚董。”2 决裂之夜我平静地说，
把那张二十块钱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衬衫口袋，转身走下台。我的脊梁挺得笔直。
我没理会赵天龙的阴阳怪气，径直走回座位。我的女朋友，苏晴，坐在我旁边。
她是公司的市场专员，刚刚拿了五万块的年终奖。此刻，她的脸气得通红，身体都在发抖。
“我们走！”她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等等。”我说。“等什么？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苏晴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七年了陆沉！七年了！
你看看你现在算什么？一个销售都比你拿得多！连保洁阿姨都比你多五百倍！”她说的没错。
张阿姨五千，我二十块。确实是五百倍。“我说了，等等。”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
但很坚定。苏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抓起她那***版的香奈儿包，猛地站起来。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嗒、嗒、嗒”急促而愤怒的声音。
她走到宴会厅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决绝。然后，
她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年会还在继续，楚天雄还在台上画着明年的大饼，
说什么要冲刺二十个亿，要带领大家实现财富自由。但所有人的目光，
都有意无意地瞟向我这个角落。同情，嘲笑，幸灾乐祸，鄙夷……各种各样的眼神，
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二十块钱，在指尖反复摩挲着。
这是我七年青春的价码。年会结束后，我没有立刻离开。我独自一人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
看着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脸上洋溢着拿到奖金的喜悦。“老王，八十万啊！
这下能在二环付个首付了！”“哎，我才十万，不过也满足了，
准备带老婆孩子去趟马尔代夫。”赵天龙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市场部女同事，
大着舌头喊道：“走走走！下半场我安排！皇朝KTV！今晚所有消费，赵公子买单！
”一群人欢呼着，簇拥着他离开了。没有人理我，就好像我是一个透明人。我点燃一支烟，
深深地吸了一口。我不常抽烟，只有在心情烦躁到极点的时候才会来一根。
尼古丁的味道很呛，但我需要这种***来保持清醒。七年啊，整整七年。
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七年的点点滴滴。七年前的夏天，我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来到西京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时的“创世AI”，还挤在一个不到一百平的民房里，
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楚天雄热情地接待我，指着一台二手电脑说：“小陆，
条件是简陋了点，但我们的梦想是星辰大海！未来，这里将诞生一个伟大的AI帝国！
”他给我画的饼又大又圆：三年内公司上市，我作为技术合伙人，持有10%的原始股。
按最低估值一百亿算，我就是身价十亿的富豪。我信了。第一个项目，
是给一家电商公司做智能推荐系统。对方只给了三个月时间，要求却极为苛刻。
我带着两个刚从培训班出来的实习生，没日没夜地干。
从算法设计、数据建模到代码实现、系统测试，我几乎一个人包揽了所有核心工作。
那三个月，我平均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办公室的行军床就是我的卧室，
泡面和咖啡就是我的三餐。有一次，为了攻克一个关键的技术瓶颈，
我连续72小时没有合眼。最后代码跑通的那一刻，我直接晕倒在了键盘上。
项目最终提前一周交付，效果远超客户预期。公司拿到了两百万的合同款。
那是公司的第一桶金。楚天雄在路边的大排档请全公司吃饭，他喝得酩酊大醉，
搂着我的肩膀，舌头都大了：“小陆……你……你就是咱们公司的定海神针！年底分红，
绝对……绝对少不了你的！”那年年底，我拿到了两万块奖金。公司那年的净利润，
刨去所有成本，至少有一百万。我拿了两万。我没说什么，安慰自己，公司刚起步，
需要资金发展，未来会好的。第二年，我独立研发出了“神谕”算法模型的雏形。
这个模型在当时是打败性的。它采用了我独创的深度神经网络结构，
在自然语言处理和图像识别方面，准确率远超当时市面上的所有同类产品。
靠着“神谕”模型，公司一炮而红。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公司营收直接突破了五千万。
我以为，这次总该兑现承诺了吧？年底，楚天雄把我叫到他新换的、三百多平的豪华办公室。
“小陆啊，公司能有今天，你居功至伟。”他泡着上好的大红袍，表情严肃，
“但是你也知道，公司现在是高速发展期，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那个干股的事情，
等明年公司A轮融资成功了，咱们再正式落实，你看怎么样？”“至于分红嘛，
今年给你发二十万奖金，你看够不够？”二十万。听起来不少。但那一年，
公司的净利润超过一千万。我拿了二十万。我还是没说什么，想着，也许明年真的会好。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的奖金从两万涨到二十万，再到三十万，五十万。而公司的营收，
从几百万，到几千万，再到几个亿，十个亿。技术合伙人的身份，那10%的干股，
就像挂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永远可望而不可及。
推脱：“等B轮融资”、“等C轮融资”、“等准备上市了再说”……我不是没有想过离开。
这几年，猎头公司的电话都快把我的手机打爆了。阿里P9，腾讯T4，
字节跳动的算法专家……随便一个职位，开出的年薪都是三百万起步，还带股票。
但我总是不甘心。“神谕”模型就像我的孩子，我倾注了七年的心血，
看着它从一个简单的想法，成长为如今这个庞大而精密的系统。我就这么走了，
把它交给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我舍不得。而且，我总还抱着一丝幻想。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