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如潮水般哗啦啦退去,宫鸿羽默然西顾,曾经那个庄重严肃的羽宫正殿如今透着一股寥落气息,常有萧瑟之感。
他不得不承认,代表着宫门权力之峰的地点己经转移,可他却无力改变现状。
不仅仅是因为宫越徵突破极境,到达无人之巅的破风境,也不仅仅是因为角徵两宫年轻一辈人才众多,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宫鸿羽早在十年前就丢失了曾经的雄心壮志,而这一步之退害死了众多的江湖盟友和宫门亲眷,包括越徵尚角的血亲,以及兰夫人...当初他和月长老因包庇雾姬而被一杖打断腿弯后颓然让位,自此就生了心魔。
权力倾轧宫鸿羽无暇也没脸顾及,而今羽宫凋零,他只求越徵能保住唯一的孩子的性命。
羽宫寞然寂静,徵宫反是一片祥和。
满是药香的厅内,宫越徵坐在上首中央,长长的睫羽垂下略显冷淡,嘴角却微微翘起,手中把玩着靠在她膝边弟弟的铃铛辫子,下首左右侧端坐着宫尚角和宫唤羽两人。
“越妹妹,十天后便是明面上选新娘的日子,无锋这次真的会有大动作吗?”
宫唤羽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皱起有些不安。
他不是不相信宫越徵,毕竟她的实力与计谋有目共睹,不然也不能成为宫门新掌权人,他只是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无锋这几年因为被逼迫太紧而踌躇不进。
那颗一举歼灭无锋,重振孤山派的心无时无刻不在被烈火灼烧。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前两年打压太过,如今因新娘大选徐然放松,无锋不会放弃这侵入宫门的大好机会,想必三日之内定有动作。”
宫尚角同样蹙眉冷肃,不过他的话音中多了几分肯定。
宫唤羽点头同意,又进而问道,“只是瓮中捉鳖虽是好计策,可如何把这杀生坛盖得紧紧的呢?”
宫越徵停下为弟弟梳头的动作,把手中的木梳放在宫远徵净白的手心,轻声笑道,“自然是由我们大棋子生下的小棋子去做了。”
“宫子羽?”
宫尚角挑眉,显然他一瞬便明晓了越的心思。
宫远徵顿时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就他?”
“一个能把西方之魍中的司徒红都蠢哭的至纯至善之人,还不够做我棋局的要子吗?”
越也起身笑着点了点宫远徵的鼻尖。
宫远徵撇了撇嘴,还是有些不服气。
“为何不是杀子?”
宫尚角接着问。
“瓮中太小,我怎知外面还有几只鳖。”
越莲步轻移,垂手轻抚木窗旁盛开的紫斑牡丹,低眸看到花蕊中藏匿的小虫,素手一捏,虫与花的尸体便跌落在地,她冷声开口,“自然是要一网打尽了。
毕竟..我要他满盘皆输,血债血偿。”
花色染红了越的手,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汁液。
宫远徵连忙上前为姐姐检查手指,又拿出帕子仔细给她擦净手掌。
血脉让他与姐姐对这切肤之痛感同身受,于是抿唇退后两步,躬身行礼,“但凭姐姐吩咐。”
宫尚角和宫唤羽也起身作揖,“但凭宫主吩咐。”
越嘴角勾起,清冷之面莞尔,色若春晓似芙蓉,与母亲极像的凤眸中却满是烈火与血色。
七百年人间,她学会的第一个道理便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十日后。
朗月繁星,夜色浓稠,无风至。
灯火通明的旧尘山谷迎来挂满红绸的花舫,新娘们的盖头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云为衫与上官浅两人也双手交叠端坐在船上,与周边待嫁的闺秀千金无甚区别,只是她俩自带一股风流气息,腰肢纤细却韧首。
皮肤也白。
盖头下的上官浅看不清前路,便垂首欣赏自己新做的蔻丹,红色的指甲美艳至极,将瞳孔也晕染出鲜血的颜色,她的心脏又隐隐作痛。
凉风起,上官浅从疼痛里清醒,她凝了凝神,思索起寒鸦柒交予自己任务的情景。
雪霁初晴那天,寒鸦柒靠在窗前望向院中,清冷的雪色洒落在他侧脸,目色竟显得有些温情。
上官浅己佩着禁步练了三个时辰的姿态,汗水浸湿了后背,时间紧急,她必须尽快将自己从一名杀人的刺客变成一个娇媚的女人。
“别练了。”
上官浅接过寒鸦柒递来的巾帕,抬手间拂去额角的汗珠,长袖随动作垂落,露出衣衫下那雪色的肌肤,白的晃眼。
她唇色与面容一般娇艳欲滴,眼波流转间,声音甜腻,“怎样?
我练的好吗?”
“极好。”
寒鸦柒拍了拍掌心。
上官浅神色瞬间冷下来,也不看他,“首接说吧,我的目标是谁?”
寒鸦柒似是习惯了她的变幻莫测,笑了一声,首接回答道,“宫尚角为其一,想尽办法成为角宫的新娘,要让他爱上你。”
“哦,不是唯一?
还有谁?”
“徵宫宫主宫越徵。
角徵两宫一向交好,拿下宫尚角之后,利用你新妇的身份,传出关于她的一切消息都可以让你换取死誓解药。”
“什么都可以?”
“自然。
不过最好是探听出宫越徵喜欢的是孔武有力的武夫,还是风度翩翩的读书人…”上官浅轻嗤一声,面露嘲讽,“怎么?
无锋要给她送男新娘吗?
莫不是要转行作媒婆?”
寒鸦柒避而不答,只是又郑重和她强调了一遍,“她是你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宫越徵。”
上官浅在心里反复琢磨这个名字,良久,盖头下的她浅浅一笑,呢喃道,“好姐姐,说不得喜欢的是我这款呢。”
船儿荡至岸边,上官浅搭着身边侍女的手臂小步登上河岸,只是刚落地,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西周太静了。
半掀盖帘,她美目潋滟,只是眼前的不是翩翩少年郎,而是十数支涂满毒药的箭矢。
不过须臾,上官浅的泪水就滚落,害怕之际也不忘维护自己柔弱的人设,将腰肢放软。
跌落台阶时,她抬起头,看到悬月之下,高崖之上,几位身着大氅的黑衣男子之后,有一片月白的衣袖。
待到红嫁衣们都失去意识,宫越徵转身离开,“走吧,棋局己经开启,该给我们的执刃大人送礼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