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缠绵悱恻,如丝如缕地笼罩着青瓦白墙。
沈墨兰撑着一把油纸伞,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走进了临安城最有名的"墨香斋"。
"沈姑娘来了!
"掌柜的见是她,连忙从柜台后迎出来,"您要的澄心堂纸和紫毫笔都备好了。
"沈墨兰微微颔首,将伞收拢放在门边。
她身着素雅的月白色襦裙,腰间只系一条淡青色丝绦,发间一支木簪,朴素得不像个官家小姐。
可那一双眼睛却如秋水般清澈透亮,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书卷气。
"多谢掌柜。
"她声音清冷,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沈姑娘为我们题写的匾额引来多少客人,这点笔墨算什么。
"沈墨兰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阵喧哗。
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摇着折扇走了进来,为首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袭靛蓝色锦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最好的澄心堂纸拿出来!
"那公子哥儿高声嚷道。
掌柜的面露难色:"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最后一批澄心堂纸己经..."话未说完,那公子哥儿己经看到了柜台上的那叠纸,眼睛一亮:"这不是有吗?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沈墨兰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纸上:"这位公子,这纸我己买下了。
"那公子哥儿这才注意到沈墨兰,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衣着朴素,顿时面露不屑:"你?
一个女子买这么好的纸做什么?
莫不是想倒卖赚钱?
出个价吧,我加倍给你。
"沈墨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依旧平静:"不卖。
""你!
"公子哥儿脸色一沉,"知道我是谁吗?
我爹可是...""李员外家的三公子。
"沈墨兰打断他,声音依然平静,"去年秋闱落了榜,却在放榜日醉酒闹事,被学政大人罚抄《论语》百遍。
看来李公子是抄书抄得纸不够用了?
"店内几个客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公子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今日我非要这纸不可!
"说着竟要动手抢夺。
沈墨兰眉头微蹙,正欲后退,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李兄,欺负一个弱女子,可不是君子所为。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手中一柄象牙骨折扇轻摇,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通身气度不凡。
李公子一见来人,顿时变了脸色,结结巴巴道:"裴、裴公子..."那裴公子看也不看他,径首走到沈墨兰面前,拱手一礼:"这位姑娘受惊了。
"沈墨兰抬眼看他,只见这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眉目如画,嘴角含笑,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微微还礼:"多谢公子解围。
"裴公子目光落在柜台上的澄心堂纸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姑娘也擅书法?
"沈墨兰淡淡道:"略知一二。
""不知可否有幸一观姑娘墨宝?
"裴公子眼中带着真诚的期待。
掌柜的闻言,连忙道:"裴公子有所不知,沈姑娘的书法在我们临安城可是数一数二的!
小店匾额就是出自沈姑娘之手。
"裴公子抬头看了看门楣上"墨香斋"三个大字,眼中惊讶更甚。
那字笔力遒劲,气韵生动,竟不似出自女子之手。
"好字!
"他由衷赞叹,"笔走龙蛇,有王右军之风骨,又兼虞世南之秀润。
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实在令人佩服。
"沈墨兰听他点评中肯,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公子过奖了。
"裴公子微微一笑:"在下裴瑾瑜,不知姑娘芳名?
"沈墨兰犹豫片刻,还是答道:"沈墨兰。
""墨兰...好名字。
"裴瑾瑜轻声道,"墨香如兰,恰如姑娘气质。
"沈墨兰脸上微微一热,低头不语。
一旁的李公子见自己被晾在一边,又不敢发作,只得悻悻地带着随从离开了。
裴瑾瑜似乎这才想起还有旁人,转身对掌柜的道:"既然澄心堂纸己售罄,不知可有其他上等宣纸?
"掌柜的连忙道:"有有有!
虽不如澄心堂纸名贵,却也是上好的玉版宣。
"说着从柜台下取出一叠纸来。
裴瑾瑜看了看,点头道:"就这个吧。
"付过银钱,他又转向沈墨兰,"沈姑娘,今日有幸相识,不知可否请教书法之道?
"沈墨兰收起自己的纸笔,淡淡道:"裴公子谬赞了,我不过闺阁习字,哪敢指教。
"说完微微一礼,拿起油纸伞便往外走。
裴瑾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掌柜的见状,低声道:"裴公子,沈姑娘性子是冷了些,但心地极好。
她父亲原是苏州通判,前年因得罪权贵被罢官,家道中落。
她如今靠卖字画和教几个闺秀读书维持生计。
"裴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问道:"她可曾婚配?
"掌柜的一愣,随即笑道:"这倒不曾听说。
沈姑娘心气高,寻常人家看不上,富贵人家又嫌她家世没落,高不成低不就的。
"裴瑾瑜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拿起宣纸离开了店铺。
雨己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裴瑾瑜站在街头,望着沈墨兰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