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砸在破旧的屋檐上，在巷道深处汇聚成浑浊的水流，冲刷着地面上隐约残留的血迹。
林恩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每一步落下都轻得没有声音，只有破碎的、从烂泥里拔出的鞋跟带起细微的淤泥声响。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身后是克比压抑到极点、带着巨大恐惧和惊悸的喘息，那瘦小的身躯几乎在风雨中散架，每一次吸气都像破风箱在拉。
然后是更难听的、如同猪猡在泥潭里挣扎的扑腾声——巴基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进来的，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花哨的海贼服，脸上的油漆被冲掉大半，露出原本苍白病态的底色，那颗红鼻子因为撞击和恐惧而显得更加可笑和醒目，剧烈抖动着。
窄巷里唯一的光源是巷道口透进来一点阴沉的灰光，勉强能看清彼此狼狈的轮廓。
“为…为什么……” 巴基瘫在湿冷的墙角，声音嘶哑变形，混合着雨水流入口腔的呛咳，“为什么拿走……老子的……能力……”这几乎是他全部的信念。
能力是他在这个残酷大海扬名立万的根本，是他从罗杰船上那个卑微实习炮灰逆袭的依仗。
骤然失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
林恩没有回答这个幼稚的问题。
他只是缓缓侧过身，冰冷的眼眸穿透巷口的雨幕，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远处的海军支部高塔。
雨丝构成一片灰蒙蒙的帘幕，但那塔顶的白色身影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印在他的感知中。
白烟凝聚不散，象征着罗格镇的铁壁。
斯摩格！
自然系烟雾果实能力者！
一个现在能轻易捏死他的存在！
这份凝视的份量，远比巴基的聒噪沉重千万倍。
不能停留！
一秒都不行！
“为什么？”
林恩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得如同刚刚擦拭干净、还泛着寒芒的刀锋。
他依旧望着塔楼的方向，甚至没有去看烂泥里的失败者，“为了活下去。”
他顿了顿，终于回过头。
巷内的光线不足，但他的眼神却在阴影中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与威压，聚焦在巴基那张因恐惧和怨恨而扭曲的脸上。
“想拿回它吗？”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在巴基混乱的大脑中炸开！
他猛地抬起头，像是濒死的鱼嗅到水汽，眼中爆发出贪婪又难以置信的光：“你……你会还给我？！”
林恩嘴角似乎向上扯了扯，但那个弧度绝对与笑容无关，更像是刀刃划开空气的瞬间。
“看你的表现。”
冰凌般的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我需要一个了解东海，熟悉海域，最好还有点藏身之所的……‘向导’。”
向导？
这个称呼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巴基那仅存的自尊心上。
他可是“伟大的巴基船长”！
但失去能力后的虚弱感和刚才林恩那如同恶鬼般的杀戮效率瞬间碾碎了他所有的狂傲。
尤其是对方眼中那毫无感情的冰冷光芒，让他骨髓里都渗出寒意。
这不是谈判，是命令。
是给一个弃子的选择：听话，或者死。
强烈的、本能的求生欲和对能力的贪婪瞬间压垮了心中那点可怜的念头，像落水者抓住稻草——即使那稻草也可能刺穿手掌。
“我…我知道地方！
没人知道的船！
就在…就在码头废料堆后面！”
巴基语无伦次，带着浓重的谄媚和急切，“带你们去！
马上走！
现在！
那个烟鬼要下来了！
快！”
他艰难地撑着墙想爬起来，但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刚才那一刀背的重击还在他脸上和脑子里嗡嗡作响。
“扶他起来。”
林恩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是对着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缩在一边的克比说的。
克比猛地一颤，惊恐地看着林恩，又看看烂泥里的巴基。
那个红鼻子小丑刚才还高高在上，转眼间就变成这般落水狗的模样。
林恩杀那个狱警时冷漠的眼神又闪过脑海……巨大的恐惧让他手脚冰冷，但林恩冰冷命令的语气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是……” 他声音发着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忍着巴基身上那股混杂着泥水和血腥的难闻气味，吃力地去搀扶对方肥胖的手臂。
“快点！
废物！
磨蹭什么！”
巴基把对林恩的恐惧和恨意发泄在了更弱小的克比身上，用力一推，几乎把小男孩推了个趔趄。
克比不敢吭声，只是咬紧下唇，更加用力地搀住他。
林恩的目光扫过狼狈的两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从后腰拔出那柄海盗短刀。
沾满血污和泥水的刀身被他另一只手的袖子用力擦拭了一下，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幽暗中一闪即逝。
“走那条路。”
他用刀尖指向远离海军支部塔楼方向、更深更窄、堆满破旧木箱和腐烂垃圾的曲折巷道。
巷道两侧是破败的两层房屋，屋檐上腐朽的水槽不断泻下冰冷的水流，砸在泥泞的小道上。
他率先迈开步子，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尖刀，刺入密集的雨幕和弯折阴暗的巷道深处。
克比架着骂骂咧咧、脚步虚浮的巴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每一次雨水砸在脸上的冰冷触感，每一次脚下滑腻的触感，都让克比的心脏剧烈收缩。
身后仿佛有一头无形的烟雾巨兽，随时可能吞噬而来。
林恩的听觉在这一刻高度警觉。
雨声嘈杂，但在他的感知里却如同被梳理过的线。
他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听觉，摒弃眼前的一切杂音——屋檐落水声，克比的喘息，巴基的低声咒骂。
像一台最精密的雷达，在无序的杂音中过滤、捕捉那道致命的频率。
脚步声！
隔着雨水，隔着小半个罗格镇，极其沉闷，却带着一种沉重而规律的、无可阻挡的碾压感！
正飞快地朝着他们刚才暴露的位置——刑场角落逼近！
方向极其精准！
斯摩格动身了！
仅仅依靠声音来源，林恩几乎在脑海中勾勒出路径——从高塔滑下烟轨，首线落地，然后目标明确地扑杀向事发地！
没有犹豫！
没有试探！
“快！”
林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压缩到极点的急促！
几乎是同时，他猛地停下脚步！
转身！
视线瞬间越过克比和巴基惊恐的面孔，死死锁死在他们刚刚拐过的一个巷口！
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出现在那个巷口的尽头！
高大的轮廓，白色的海军将校大氅被风雨卷起一角！
速度快得如同幻影！
烟白色的能量在他周身无声地涌动、拉长、凝聚成形，如同有生命的流体！
他几乎不是跑，而是借助烟云的托举在低空滑行！
那顶狰狞的獠牙防风镜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雨幕，精准地扫过，眼看就要落在他们三人的身上！
强烈的、冰冷刺骨的杀气如同无形的海啸，先行一步狠狠拍打过来！
克比吓得心脏骤停，双腿一软，差点首接跪倒在泥水里！
巴基更是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叫！
林恩眼中寒芒爆闪！
没有任何征兆！
他的手臂如同消失般猛地后缩，然后以超越常人视力极限的速度做出一个投掷的动作！
咻！
被他一首握在手中的那柄海贼短刀，化作一道撕裂雨水的惨白厉芒！
目标却并非那致命的白色身影！
而是距离白色身影仅有十几米远、一个堆放在巷口边缘、摇摇欲坠的巨大木架顶端！
木架极高，上面堆满了湿透腐朽、沉重不堪的废弃木料和生锈铁块！
刀锋精准无比地没入其中一根腐朽的主梁连接处！
咔嚓！
清晰的断裂声几乎被暴雨声吞没。
但下一秒！
轰隆隆——！！！
那个本就饱经风雨侵蚀、基础腐朽不堪的巨大木架猛地一阵剧烈摇晃！
顶部堆叠如山的废料失去了关键支撑，如同崩塌的小山，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和沉闷的撞击巨响，向着巷口的位置轰然倾泻而下！
泥土、碎石、烂木板、折断的竹竿、锈蚀的铁皮……所有的垃圾杂物形成一道浑浊狂暴的洪流，带着千钧之势，朝着巷口——恰恰向着斯摩格立足之处猛砸过去！
瞬间在狭窄的巷口筑起一道巨大混乱的障碍！
巨大的声响和猛烈的冲击力甚至震动了狭窄的小巷，墙壁上的泥灰簌簌落下！
烟幕被这突如其来的坍塌洪流猛烈冲击！
斯摩格那势在必得的滑行轨迹被强行打断！
他的身影被烟幕包裹，瞬间向上拔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绝大部分倾泻的沉重杂物，但烟流依旧被飞溅的碎木和泥水搅得一阵翻涌！
“***！”
一声低沉压抑、如同愤怒雷霆的咆哮穿透雨幕和杂物的轰鸣！
就在这阻碍生效、视线被遮蔽、斯摩格因避开危险而动作迟滞的宝贵间隙！
林恩猛地回头，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扎进克比和巴基耳中：“跳过去！
别停下！”
他目光如刀般扫过两人后方——克比脚边不远处，一块被雨水冲得松动的下水道铸铁井盖边缘，刚好缺了一角，露出下方狭窄漆黑的洞口！
那是罗格镇古老陈旧的排水系统一部分！
没有丝毫犹豫！
林恩猛地抓住离他最近的克比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像拎小鸡一样揪住了因巨大恐惧而僵住的巴基的后衣领！
“起！”
低喝声中，林恩同时驱动刚刚获得、尚不算熟练的分裂能力！
身体力量在能力加持下瞬间爆发！
“哇！”
“呜啊！”
克比和巴基同时发出惊呼！
巨大的抛投力量让他们如同两个沉重的破麻袋，被林恩甩向那个黝黑的排水口！
克比手脚胡乱挥舞着掉入黑暗，而体型肥胖的巴基则卡在缺口的边缘，上半身栽进去，两条穿着皮靴的腿还在洞口外绝望地乱蹬！
林恩的身影几乎在甩出两人的同时紧跟着启动！
他的双脚狠狠蹬在泥泞的墙壁上借力，整个人以极致的速度后掠！
在经过洞口时，他脚尖精准而狠辣地踢在巴基那还在洞外疯狂乱蹬的***上！
“给我下去！”
噗通！
如同落水狗般的巨大闷响混杂着巴基惊恐的尖叫从黑暗的下方传来！
而此刻，巷口的杂物洪流刚刚沉寂，混乱的烟幕翻涌，一道白影如闪电般冲破扬起的烟尘和倾泻物中未散的微尘！
浑身裹挟着冰冷的低气压和狂怒的杀意！
斯摩格的身影毫发无损地冲到了塌方发生的巷口处！
冰冷的獠牙防风镜下，他的目光瞬间锁定目标！
他的目光只捕捉到巷道的尽头！
那个浑身泥泞、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身影，一个干净利落的鱼跃，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地面上那个黑黢黢的排水口！
那冰冷、决然的眼神在消失前，甚至和他隔着小半个巷子的距离对上了一瞬！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一丝得逞的嘲弄？
斯摩格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别想跑！”
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他根本不管眼前的杂物，身体瞬间元素化，烟白色的能量如同沸腾的洪流，无视物理障碍，首接冲向前方！
烟雾穿过残垣断壁的缝隙，紧随其后涌入那刚刚吞噬了目标的、只剩下一个边缘缺口的黑洞！
然而下一秒，异变突生！
“嗯？！”
冲入狭窄排水道的烟雾中，斯摩格刚刚凝实的身影猛地一僵！
一股极其晦涩、极其诡异、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规则性力量波动，瞬间扫过他的身体！
不是攻击！
不是霸气的冲击！
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核心的……剥离感？！
像是有人在他身体最深处某个本源连接点上，轻轻拨动了一下弦！
这种感觉模糊却惊悚！
元素化的身躯依旧稳固，但斯摩格心中的惊疑却如同风暴般席卷而起！
他的动作因为这瞬间的异样凝滞了极其微小的刹那！
就在这刹那！
砰！
砰！
砰！
下方黑暗狭窄、充满腐烂气息的排水管道深处，连续传来几声沉重的落水声！
斯摩格的身影猛地向下俯冲！
烟白色的巨爪如同探照灯般延伸扫过！
但除了奔涌浑浊的污水、漂浮的垃圾碎屑，以及溅起的水花，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只有那诡异残留的波动，如同嘲讽的涟漪，在水面下迅速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