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归一债，人皮做灯笼，谢郎踏月来，血洗三千峰……”第一次听见那在尽域人们深恶痛绝的几句诗，是在我十岁那年的药铺后院。
一个老郎中颤巍巍向我向我走来。
“孩子，要听……谢公子的故事吗？”
当时我年岁尚小，只当是大人们吓唬小孩的鬼故事罢了。
…………………头痛欲裂时，纪子暃闻到了一股潮湿的霉味。
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沉，眼皮重得掀不开，意识陷在绵密的困意里浮沉。
昏沉中，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正慢悠悠往嘴里探，带着点潮湿的暖意。
那触感太轻、太柔，像裹着蜜的羽毛搔过心尖，反倒催得困意更浓，连指尖都懒得动一下。
许是不满现在这毫无反应，那温湿的触感忽然又近了寸，鼻尖先一步撞进一缕甜糯的香气里。
纪子暃莫名有些发紧，那东西软得像化开的糖，却偏要往深处钻，都快碰到嗓子眼了。
生理性的抗拒让他喉头微微发紧，想把那作乱的东西顶出去，咽喉却意外钳住了些糯软。
“嗯～”一声极轻的娇哼突然撞进耳朵，带着点痒意的气音擦过耳廓。
纪子暃猛地回神，生理性的反胃感压过困意，他霍然睁眼——撞进一双浸了春水的杏眼，眼尾泛着薄红，长睫还微微颤着。
方才那声娇哼的余韵，仿佛还黏在空气里没散去。
此时一个妙女子正趴在自己身上，场面十分不雅。
这一会纪子暃也管不了什么头疼了，他现在只是想要一个人给他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妙龄女子发现纪子暃突然毫无征兆地醒了，急忙退开了身体，慌慌张张下了床，脸上一阵潮红。
现在这副紧张的模样，如果没有人解释，那纪子暃肯定也会觉得眼下被占便宜的是她了。
“这、这、这……这是个意外！”
“因为山下不是有说——人醒不过来的时候，嘴对嘴就行了！！！”
听到这里，纪子暃很是无语，也不知道面前的女孩看的白雪公主还是学的人工呼吸，总之就是没有学到点子上。
这种情况，哪里会有人伸舌头，还TM差点伸到他嗓子眼里去了。
人的确可以没有常识，但是不能没有个限度啊。
看着纪子暃无语的表情，她显得十分慌张。
“我……我只是想试一试，但是没想到庭槐哥哥你真的醒了。”
看见面前的女子语无伦次的讲述，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字眼。
“谢庭槐……”他喃喃出声，喉咙干涩得像砂纸磨过。
这个名字和那些碎片一起钻进脑子里，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感。
可他明明是纪子暃，昨天还在医院给妹妹纪子晴讲图书里的故事，看着她插着氧气管的小胸脯一起一伏，答应她等她好起来，就带她去看真正的山与海。
“叮——”一声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吓了纪子暃一哆嗦。
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纪子暃（当前载体：谢庭槐）。
世界坐标：修真界·灵剑阁。
主线任务：保护沈清瑶。
任务奖励：实现一个愿望。
任务失败：抹杀。
纪子暃僵住了。
他猛地坐起身，胸口传来一阵钝痛，伴随着陌生的记忆碎片涌进来：青灰色的山门、刻着“灵剑阁”三个字的石碑、穿着灰布道袍的少年们在演武场练一套蹩脚的剑法。
还有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总爱蹲在石阶上看他背书，见他抬头就往嘴里塞颗野山楂，酸得眉眼都皱成一团。
一大堆不属于他的记忆硬塞了进来。
“愿望……”他心脏狂跳起来。
如果能实现愿望，是不是可以让子晴的病好起来？
那个从小就被困在病房里，连风都不能多吹的妹妹，她还在等他回去。
任务提示：沈清瑶为原主谢庭槐青梅竹马，当前安全。
任务模式：持续性。
“持续性？
这是什么鬼？”
保护沈清瑶？
那个记忆中总吃野山楂的姑娘吗？
他下意识咽下口水，那里除了不适感，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就像是沈清瑶的发梢扫过他手背时的触感，软得像羽毛。
他发现面前的娇羞女孩就是沈清瑶。
比记忆碎片里长高了些，一双盛满秋水的杏眼，微微俯身，月白裙裾垂落在青石板上，发间玉簪映着白天的光晕，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这里没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出租屋窗台上那盆快要枯死的绿萝散发的土腥气。
他费力地睁全眼，视线里是灰扑扑的房梁，结着蛛网，像某种丑陋的血管蔓延向屋顶破洞——那里漏下一缕惨白的天光，正好照在他手背上。
记忆里，自己的手没有这么白净——这不是他的手。
指节偏细，虎口处有层薄薄的茧，掌心却光滑得很，不很像是常年握着笔的大学生该有的样子。
纪子暃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外传来轻叩声，带着点迟疑：“庭槐？
你醒了吗？
该去领今日的丹药了。”
是个温和的男声，像浸在溪水里的玉石，清润得让人安心。
沈清瑶听到后立马愣住，随后马上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纪子暃来不及拉住她，于是凭着那点陌生的记忆，拉开门，门外站着个白衣青年，身形挺拔，眉眼疏朗，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连灵剑阁这破落地方的灰墙都仿佛亮堂了些。
“温玉师兄。”
纪子暃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切。
温玉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难受吗？
昨日你练剑时走火入魔，三魂七魄倒像是散了一半，可把清瑶吓坏了。”
他指尖微凉，动作自然又亲昵，像是有过千百遍。
纪子暃往后缩了缩，喉咙发紧。
毕竟他不认识这个温玉，但原本身体里的“谢庭槐”似乎对他很信任。
“好多了。”
他含糊道，视线别过温玉，看见远处的石阶上，沈清瑶半蹲着细喘。
她手里拿着个药篓，见他看过来，眼神闪躲了会，快步走过来，从篓子里拿出个油纸包递给他：“给，温师兄托厨房给你炖的冰糖雪梨，我刚才就放凉了会，应该不烫了。”
她递东西时手指碰到他的，温热的，带着点草药的清香。
纪子暃接过油纸包，指尖有些发颤。
面前的这个人，他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吗？
如果能完成任务，是不是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愿望？
“谢谢。”
他低声道。
沈清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跟……跟我客气什么！”
“快趁热吃，吃完了跟我去后山采点止血草，前几日你说想学治伤药的。”
她后面的语气熟稔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自然得让纪子暃心头一跳。
为什么她现在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
明明他己经不是原来的谢庭槐了。
温玉在一旁看着，忽然轻笑一声：“看来是真好了，清瑶一叫就肯动了。”
他揉了揉纪子暃的头发，动作轻柔，“去吧，晚点记得去领丹药，张长老今日会亲自来。”
提到张长老，沈清瑶的笑容忽然淡了些，拉了拉纪子暃的袖子：“那我们快去快回。”
两人并肩往后山走，沈清瑶话不多，却总能在他踩空时扶他一把，在他被树枝挡路时先一步拨开。
纪子暃沉默地跟着，早就从刚才的闹剧中抽开思绪，心里反复咀嚼着系统的话。
持续性任务是什么意思？
到底要保护到什么时候？
怎么才算完成？
“叮——”系统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冰冷。
警告：宿主当前载体谢庭槐，真实体质为“万剑之体”，乃天地间至纯剑材。
三日后，灵剑阁张长老将以“提升修为”为名，取其骨髓、剜其心脉，炼制成上品灵剑“青锋”。
纪子暃的脚步猛地顿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剑材？
炼剑？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双手白皙、纤细，此刻却像捧着一颗定时炸弹。
或许谢庭槐不是走火入魔，是这具身体本身就注定要被当成材料毁掉？
那他呢？
子晴该怎么办？
自己原本的身体该如何是好？
他这个占了躯壳的外来者，怕不是也得跟着一起挫骨扬灰。
“怎么了？”
沈清瑶回头看他，眼里带着关切，“脸色这么白？”
纪子暃看着她现在沉静的眼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了一惊。
他现在必须逃，不仅为了自己，为了子晴，也为了这个还不知道危险的姑娘——系统的任务是保护她，可留在这灵剑阁，谁知道下一个被当成“材料”的会不会是她？
纪子暃有些迷糊，但还是准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清瑶，”他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我们逃吧。”
